”就算中毒已深,却完全不妨碍贾赦恶狠狠的诅咒。哪怕到了最后,他已经没离开开口说话了,可看他的神情,明显就是在心里诅咒着贾政。
偏此时,王熙凤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意见。
“有句话,就算是说了不中听,可我还是要说。老爷您是中毒了,可我却不认为是政二老爷所为。虽说我对他的人品颇为不耻,可他的为人,不像是能做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来。”眼见贾赦瞪着眼欲反驳,王熙凤忙不迭的又添了一句,“我更怀疑二太太。”
一句话,成功的让贾赦闭了嘴,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既是下毒,除非能抓个人赃并获,不然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再说了,就算幕后主使是贾政好了,他能亲自动手?那位,可是个出了名的假正经,哪怕是极为寻常的纳妾,也必须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最好还是那种推脱了好几次,却依然推脱不了,最后勉为其难收下了。这种人,这样的性子,会亲自下毒吗?
绝不可能!!
可若非亲自下毒,那就思考一下甚么人会想到下毒。正常人遇到极度愤怒的情况,照理说应当是直接动手,当然动脚也是有的。像王熙凤,前世遇到贾琏偷腥,那绝对是直接撩起袖子就上阵干架的。扇耳光,揪头发,或者干脆将对方的衣裳扒光,再踹上几脚……总而言之,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会想到下毒这种事情。
那甚么人才是这么做呢?
“老爷,我还有几句话想说,您也听听是不是有道理。”王熙凤正色道,“咱们先不提政二老爷的人品,单说一点,他是男子,素日里也是略带着些冲动的性子,单说他以往数次请家法打宝玉就看得出来了。也许,老爷您前往荣国府讨债,让他极为生气。可他会如何做?这般爱面子的人,就算心里再生气,明面上他依然会笑脸迎人的。我想,债已经要到了罢?老爷您可有将那本账目交给他?”
贾赦先是点头,随后却是摇头。
“也就是说,银钱您是要到了,可账目却依然在您的手里?”见贾赦连连点头,王熙凤又道,“那么您可知晓,那笔银钱究竟是何人所出?据我所知,荣国府的公中账目里,绝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筹措出这么一大笔钱。那么,是老太太出的?还是政二老爷出的?亦或是……二太太?”
这一点,贾赦并不知晓,因而他只是茫然的望着床幔,许久才向着王熙凤摇了摇头。
“不要紧,这点很好查的。又不是商人,谁都没法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回头我让人去查查看,到底谁卖了庄子铺子。”
“是王氏?”贾赦终于攒够了力气,再度吐出了三个字。
“我方才说了,政二老爷不大可能做出下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可二太太却是没问题的。试想想,下毒呢,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置人于死地的法子,怎样的人才会选择下毒?”王熙凤苦笑一声,道,“第一,我猜她从没有跟人动手的习惯,也认为直接动手有辱斯文。第二,既是下毒,有一就有二,先前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突然就在荣国府后街那条臭水胡同里暴毙了。哼,暴毙,真是好笑。那周瑞家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如今也不过才四十岁,身子骨好得很,突然就暴毙了?还是在那等地方。”
其实,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王熙凤却不曾说出来。只因那个缘由一旦说出来了,就显得太歹毒了。
王夫人要害的人,只怕不单单是贾赦罢?甚至王熙凤猜测,也许王夫人一开始是打算害贾政的?毕竟,贾赦今个儿往荣国府讨债一事,先前并没有任何预兆。且贾赦也说了,他是去见了贾政,一般来说,他们兄弟二人会面都是选择在前院书房的。而在书房下毒,贾政中招的几率远远大于偶尔才去一趟的贾赦罢?
可惜,这种猜测王熙凤死也不能说。说到底,王夫人和她一样,都是王氏女。这害人也要看具体情况,王熙凤原在娘家时,就不止一次的打杀过丫鬟婆子,她完全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自然,贾赦和贾琏等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包括王夫人暗害贾赦,虽说诸人对她痛恨异常,却依然还算是能够理解。可倘若王夫人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贾政呢?或者干脆就是打算一锅端呢?
前者是恶人,后者不是人!
连自己的夫君都要害,往后谁还敢娶王氏女?王熙凤甚至觉得,若此事发了,只怕连贾琏都容不得她了。试问,哪个人有胆量在枕边放一条美女蛇呢?
有道是,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王熙凤之所以能够将王夫人的心理猜个七七八八,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她和王夫人是同一种人吗?重生之初,她不是也想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跟荣国府同归于尽,只求保住自己唯一的骨血。当然,如今她已经不这么想了,这却是多亏了贾琏之后没再让她失望。
对于王氏女来说,夫君真心不算甚么,她们骨子里就是这般薄凉的性子。
“该死的王氏!我要去杀了她!!”贾琏虽被王熙凤挤到了一边,却仍听到了所有的话。当下,他顾不得旁的,只满心满眼都是杀了王夫人给他爹报仇!
王熙凤抬手就干脆利索的给了他一巴掌。呃,还是当着贾赦和邢夫人的面。
贾琏直接就懵了。
“哼,琏二爷真是好本事,天子脚下肆意行凶,且还是独自一人闯入荣国府,刺杀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胆量!既然琏二爷有如此胆量,何不跟当今请缨,学学祖上率军出征呢?也许如此一来,我这辈子还能当上超品国公夫人呢!”
“你!”
“我如何?甭管下毒之人究竟是不是二太太,有一点我就明说了罢。咱们没有证据,一点儿真凭实据都没有。琏二爷您要是就这般去了荣国府,且不说能不能杀了二太太,就算您侥幸成功了。之后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您琏二爷是一命抵一命了,老爷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个当媳妇儿的,还要背上夫君是个杀人犯的罪名。当然,您可以完全不用在意我,可巧姐和荣哥儿呢?如今他们是还小,等将来他们长大了,要进学要说亲了,对外一说,哟,他们的亲爹是个杀人凶犯!”
贾琏面色铁青,却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来。
“还有,琏二爷您以为杀了二太太这事儿就了结了吗?政二老爷还在,荣国府也还在,等您被判了斩立决,咱们呢?老爷如今已这般了,您又直接撒手走了,得了,咱们这些孤儿寡母的,也不用活了。我看,完全无需考虑巧姐和荣哥儿的将来,他们还有甚么将来可言?银钱嘛,政二老爷肯定会夺走,咱们直接就露宿街头,饥一顿饱一顿,饿了渴了冷了,双手往上一翻,行行好给点儿钱!”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我不去了还不成吗?”贾琏终于被王熙凤给弄崩溃了,他原不是甚么性子刚强的人,所幸出身极好,这才舒舒服服的活了二十来年。哪怕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儿,可总的来说,贾琏受到的也只是惊吓,而非真正的经受磨难。
偏生,王熙凤说话极为富有感染力,连珠炮一般的说了一车的话,就仿佛将那种画面完全展示在了贾琏眼前。这简直……
丧!心!病!狂!
见贾琏终于服帖了,王熙凤才冷笑一声:“想要报仇当然是可以的,我也很想报仇。凭甚么吃亏的都是咱们,得了益处的都是他们?这些年来,咱们这一房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把家分了,那原本也该是将他们轰出来,结果出来的却是咱们这一房。这就该知足了罢?不就是多捞了一点儿钱吗?若是他们不愿意,换过来便是了。”
“对,他们就是这般不知足,还心狠手辣,简直跟畜生无异!”此时的贾琏,在王熙凤刻意的教唆之下,已经将原本只针对王夫人的仇恨,直接波及了二房所有人。
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王熙凤略平静了一下心绪,转而向贾赦道:“老爷,您同二房不对付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曾思索过对策罢?以往,您顾忌兄弟情谊,这才对二房处处忍让,可如今您也看到了。虽说下毒的幕后之人也许是二太太,可想也知晓,她这么做是为了谁。为了政二老爷,为了她那远在宫中的女儿,为了她的心肝肉儿宝玉……您真的不打算做点儿甚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