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黛玉眼见贾母哭着哭着便闭过气去,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一旁的鸳鸯忙急急的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拍背,间或还灌了一壶姜茶,这才让贾母幽幽的醒转过来。
只是,贾母一经醒转,便拿眼去寻黛玉,面上更是一片悲容,眼底里更是满满的哀求之色。
“老太太……”黛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落着泪点了点头,道,“黛玉答应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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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布骡车停在了贾赦府门口,从骡车里下来一个头戴围帽的女子,被好几个丫鬟婆子簇拥在中间,极快的走进府中大门。
因着办丧事的缘故,府门大开。不过,真正来吊唁之人却不是很多。一来,是因为贾赦的亲朋好友本就不多,且这会儿是正月里。二来,贾赦之死尚未有所定论,万一上头看在贾政为官清廉公正的份上,悄无声息的抹平了此事,那前来吊唁岂不是反而惹了荣国府不快?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直接导致门庭冷落,人烟稀少。
不过,丧事有该有的东西,府里倒是皆置办齐整了。大门外两只大大的白色灯笼,牌匾上虽无题字却也挂上了白色的帐幔。及至进了前院,更是一片素缟,全无半分过年的气氛,加之隐约传来的真正哭泣声,让人听了难免有些心酸不已。
林之孝家的站在垂花门前,她原是认识黛玉跟前的丫鬟、嬷嬷,且又听了门房的回话,自是急急的迎了上来,却并不将人往灵堂上引,而是直接穿过抄手游廊,去了二进院子里的东二房。
“奶奶,是荣……是林姑娘来了。”
自打贾赦过世后,荣国府便成了忌讳的词儿。当然,主子们并未明确的说过不准下人提这个词儿,只是有那些个会来事儿的管事一一叮咛了,只说在事情明了之前,谁也不准提荣国府。
黛玉是何等机敏之人,当下便听懂了林之孝家的未尽之言,将此牢牢记在心中,这才随着林之孝家的走进了东耳房里。
这正院的东耳房,原并不曾有人住。旁边的东厢房原先倒是住着迎春和惜春,可自打贾赦出事后,除了邢夫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挪到了最后一进院子里。如今,巧姐和荣哥儿皆住在东厢房里,旁边是迎春、惜春。西厢房暂空了出来,耳房则让予了琮儿住。好在迎春如今大了,就算邢夫人一病不起,迎春也能照顾好旁的几人,就连惜春也能稍微搭把手,这倒是让王熙凤略松了一口气。
而正院以及前院,却因着邢夫人病倒,彻底没了管束。不得已,王熙凤才搬到到了正院的东耳房暂住,也好方便处理各种事宜。
“黛玉见过凤姐姐。”
原本,黛玉是打算喊琏二奶奶的,可及至想起先前王熙凤曾叮嘱过她,叫她不要见外,只喊凤姐姐便可。虽说这事儿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年了,可黛玉却依然记在心中。
王熙凤从内室走到了外间,见是黛玉,尚不曾开口先长叹了一口气,遂拉着黛玉坐下,道,“林妹妹可好?说起来,自打前年一别,我竟是隔了近两年才再见到林妹妹。”
“凤姐姐。”黛玉见王熙凤面色惨白,全然不复最初见时的风采,当下心中一痛,眼里不由的涌出了热泪,哀声道,“凤姐姐还请节哀。”
“倒是让你来劝我了。”王熙凤苦笑一声,林如海于去年九月初三撒手人寰,虽说如今又是一年了,可说白了,从去年九月到今年正月里,也不过才五个月不到的时间。丧父之痛岂是短短数月时间就能抹平的?更何况,对于黛玉来说,林如海可不仅仅是父亲,更是她唯一真正的亲人。
“生死有命,我却是已经看开了。”黛玉收了哀容,只是有些情绪并不是不表现在外,就不存在的。
王熙凤倒是没有捅破,只是附和般的点了点头,道:“林妹妹是特地过来吊唁的吗?还是……”
“我是想来送大老爷一程,不过老太太也确实有托我带话予凤姐姐。”知晓这事儿瞒不过王熙凤,黛玉干脆也就不隐瞒了。只是说句实话,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贾母所为,哪怕贾母是她的外祖母,她依然不敢苟同。因而,只叹息道,“老太太说想见见大太太,或者琏二哥哥和凤姐姐。只是我想着,府上既这般忙碌,不若我回去同老太太学一学,想来老太太也不会介意的。”
黛玉也是好心,有些话她听着都觉得伤心,若是落在贾琏等人耳中,岂不更是伤透了心?再一个,贾母终究是贾琏的祖母,倘若闹得太难看,贾母自是心里难受,可身为晚辈的贾琏又能好过吗?
“妹妹也是好心,只怕有些人并不领情。”
说罢,王熙凤扭头吩咐紫鹃准备出门的衣裳,荣国府那头,并不能完全晾着,尤其如今事情尚未有明确的定论,此时无论是荣国府还是他们府上,不管做了甚么事儿,都关系到将来案件的定性。
既如此,她定是要推波助澜。
出门的衣裳很快就备好了,因着有重孝在身,王熙凤并没有戴上任何钗环,只是在发髻上插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归整好后,王熙凤出来向黛玉道:“林妹妹,我领你去老爷灵堂前磕个头。到底,你也是他唯一的外甥女。”
在灵堂,黛玉自然又是一通流泪,哪怕她同贾赦并不熟稔,却也知晓年前贾赦为了保住属于她的钱财,愣是跟贾政对上了。有时候,黛玉难免多心,是不是林家的家产落到了荣国府手上后,贾赦就不会死了?哪怕并无旁的证据,只单想想,黛玉便觉得愧疚不已。
幸而,王熙凤瞧着不对,忙将黛玉搀扶起来,俩人同坐一车,一齐往荣国府而去。
在路上,王熙凤也劝了几句,她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事儿,可有些话却是真的不好劝,因而只得将话岔开,让黛玉不再沉浸在自责愧疚之中。等到了荣国府,让王熙凤不曾想到的是,还不等她去荣庆堂,就被闻讯匆匆而来的王夫人拦阻了下来。
“见过二太太。”王熙凤面无表情的道。
“来荣禧堂,我有话同你说。”王夫人明显就是担心丫鬟请不来王熙凤,这才亲自在路上截人。可问题在于,她就算想要截人,也得看看王熙凤愿不愿意配合。显然,王熙凤相当得不配合。
却见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二太太好气派,竟是打算将我唤到荣禧堂杀人灭口吗?不瞒您说,今个儿我来荣国府,可不是悄无声息来的,我府上、路上的人们可都瞧见了。若是我好端端的来,却无声无息的被抬出去,您猜旁人会如何猜测?”
然而这话没唬到王夫人,却吓住了黛玉。
“凤姐姐,您、您……二太太,凤姐姐是老太太特地让我唤来的贵客,您这般作为又是出于何意?纵然您是长辈,我也不得不说,您过分了。”黛玉初时还有些慌乱,可随后索性性子一横,冷着脸向王夫人道。
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伶牙俐齿的不仅仅是王熙凤,还有这个在荣国府客居数年一直呈柔弱状的林家姑娘。登时,王夫人被气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连身子骨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见状,王熙凤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可一开口却是满是寒意的话:“二太太您可得多保重,毕竟二老爷犯的是杀人重罪,偏生荣国府如今又朝中无人,想来就算是意图将此事抹平,也没奈何。要是二太太您再病倒了,只怕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就要落得无人操持的地步了。”
“放肆!”王夫人怒喝一声。
“怎的?这就想动手了?哎哟哟,荣国府当家太太打人了!不对,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天地良心呢,我好心好意过来瞧瞧据说病了的老太太,没曾想当家太太竟是打算拿我当成人质,要挟我家琏二爷撤了诉状。苍天!您睁开眼瞧瞧,人间不公,世态炎凉!!”
王熙凤说着说着,两眼一闭,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这般摔在了紫鹃怀里。紫鹃忙接住王熙凤,连声呼喊着。而一旁的丰儿,则是接过了王熙凤方才的话头,厉声尖叫着:“杀人了!!!”
原就被王熙凤方才那话弄得半响都没回过神来,这会儿又听到丰儿这番尖叫,王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胡说甚么?我怎么就杀人了?你们就这般诬陷良民吗?混账!我可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王熙凤,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信不信我让人拿你进刑部大牢!”
黛玉冷冷的看着王夫人,忽的接口道:“原来,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就可以随意将无辜之人送到刑部大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