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没有接,而是反问道,“二爷你打算怎么办?”
穆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继而笑道:“若不好吃,我就再找几个更好的厨子。”
顾明月摇摇头,接过汤碗,舀了一个小荷叶放到口中慢慢品尝。
穆蕴就见那双一直没什么特别感情的眼中顿时全是满足,他挺开心的,下一刻想到是个厨子做出来的东西竟让她这样满足,顿时心口略哽。
“那可是爷请来的厨子”,这么想着,穆蕴的心情才好一些,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在心头浮起。
顾明月一碗荷叶汤还没吃完,她爹娘就带着熠儿过来了。
“知道有含彰在,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你”,顾氏进来就笑道,随即向穆蕴道了谢就要告辞。
穆蕴客气而又有礼:“我这里厨子已经做好了夜宵,三位还是吃点东西再走吧。”
顾攀夫妻推辞不过,再看看自家女儿,嘴角的汤渍还在呢,可见人家把女儿照顾的很好,他们再客气也有些晚了。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些,向穆蕴告辞过久携手归家了。
街道上此时已经没多少人,曲折深婉的唱腔在空寂下来的街道上透出了几分悠远清冷。
穆蕴倚窗而站,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背影,从背影上判断她是在笑还是在说话,脸上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或许她曾经那么弱小的躺在自己的臂弯里,或许是他一见钟情了,穆蕴越来越喜欢那种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
翩翩,你已经开始接受我了,慢慢的,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
只想着这些,穆蕴的唇角便忍不住往上勾,一抹抹笑意在眼中荡开,到时候梦里的美事儿就能带着丫头一起在现实里做了。
掌柜的走上楼来,轻轻地敲了敲门:“爷,老奴有事禀报。”
“进来吧”,穆蕴转身背倚窗,看向老掌柜道:“齐伯,有什么事?”
“那顾家小姐之前来这里找您都被老奴打发了,不知她从哪得到的消息,这不,又来了”,掌柜的言语中透出些不耐烦,“我怎么劝她都不走,死活要见您一面。”
眼中的冰冷厉色几乎化为实质,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墙壁,穆蕴说道:“该关门关门,她若执意要等,就让她在外面等。你们,也不必与她多说。”
“可是,爷”,掌柜的有些迟疑,“毕竟那边老爷给您换了庚帖,老奴觉得,这事儿还得谨慎一些。”
“什么庚帖?”穆蕴冷声,“我承认了吗?他们愿意承认是他们的事。还是齐伯你觉得,我的妻子是什么随便的货色都可以做的!”
掌柜的心头一凛,连忙否认,接着又问:“爷还想再听会儿戏?”
“我这就回,唱完这一折你就把赏银散下去”,穆蕴说道,“还有擅长做荷叶汤那厨子,让他后日到府里一趟,把这做法教给府里的厨子,赏银多给他发一些。”
掌柜连连答应着,跟在后面把自家爷送了下去。
坐在楼下的顾余香一见穆蕴下来,立即放下手中茶杯,摆出最好的姿态站起身来,上前一步道:“含彰…”
穆蕴看也未看她一眼,几大步就走了过去。
“含彰哥哥,我绣了荷包给你”,顾余香紧跟着要追,却被几个伙计上前拦住了,“你们快让开,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含彰哥哥的未婚妻…”
穆蕴听着那三个字,实在压不下厌恶,尽管不是自己承认的,但这个女人整天到处宣扬,被翩翩听到,以后他再上门提亲恐怕会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一点,穆蕴的神色立即郑重起来,刚一回到家,就叫来穆卯吩咐道:“明日你就去拜见大菩提寺的慧通大师,请他下一次讲禅时,给顾家那个女人送上一帖,就说,我希望大师能帮个小忙…”
十六一早就收到慧通大师禅会请帖的顾余香兴奋不已,足足装扮了有一个时辰,才扶着丫头的手登上马车。
能够被慧通大师下帖邀请的人,皆是通灵颖悟之人,帝京里的贵妇们对慧通大师极为推崇,对于那些被慧通大师夸赞过的女子,她们更是高看不止一份,有的贵妇甚至会直接为自家子侄求娶。
顾余香的身边的两个丫头也都非常高兴,一路上都把小姐的风姿吹捧个不停。
禅会结束以后,慧通大师更是当着众贵家男女的面,夸赞顾余香“面相清贵,宜其室家”。
“看那穆二爷后不后悔不理您?”回去的路上,两个丫头七嘴八舌,“刚才有好几家主母的大丫鬟过来给小姐送请帖呢,您这样的贵人,穆家二爷那种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小子,怎么能看得出来!”
“是啊小姐,穆二爷太不给您脸面了”,另一个丫头转了转眼珠,低声道,“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还是高枝儿上看到的风景更美。”
顾余香低头整理裙子,对两个丫头的话只微笑不语。
含彰哥哥虽然现在官运不太好,可自己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慧通大师既然说自己命格清贵,那他以后的官运也会亨通起来的。
其他人纵然比含彰哥哥出身高,但却没有含彰哥哥的自由,估计每月的开销银子还得向父母伸手呢。
而含彰哥哥那里就不同了,玲珑斋鹊喜楼都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那就都是他自己的。
至于姑母到时也要分一杯羹,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吗?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含彰哥哥看到自己的好。
回到府中,顾余香没和父母多说,换身衣服把厨房里炖的汤盛出一盅就让丫头提着,向穆蕴的住处而去。
今天受慧通大师之邀参见禅会,她怎么也要让含彰哥哥知道的。
“爷,您让慧通大师批那女人命格清贵,岂不是抬她的身份?”这时穆寅和穆卯二人正好奇地问正坐在凉亭里独自下棋的穆蕴,“这样一来,她不是更攀着爷不放了。”
“在别人的眼中,我就是个孤身无靠的官员”,穆蕴轻轻落下一子,淡然道,“跟着我恐怕一辈子连个七品孺人的封都得不到,有何前途?”
穆卯问道:“那如果顾姑娘不是看重这些东西的人呢?我觉着,她倒有点真心喜欢爷。”
“穆卯啊,别在爷跟前称那女人什么顾姑娘”,穆蕴皱眉,“玷污这仨字儿。至于说真心喜欢我,那倒未必。顾幽雁的侄女儿,哪个不是以她为目标,个个都是家学渊源啊。”
正说着,府里跑腿小厮过来请示道:“爷,那府里夫人的侄女儿来看您了。”
穆卯朝穆寅挤挤眼:我说对了吧,爷还不信。
穆蕴并不觉得自己会猜错,顾家那一群女人什么性子,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把玩着温润的棋子,下一刻,他摇头一笑:“到底是我失算一着,女人不仅慕权势也爱富贵啊。”
穆卯不明白爷为什么这么说,穆寅倒是略微有些明白。
“说我不方便见她,请她回去,以后没事也不要找上门来”,扔下棋子,穆蕴脸上的笑意越加发凉,“爷我先前还担心太狠的手段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姻缘,现在看来,有些女人,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穆卯更加疑惑了,等爷起身出了凉亭之后,他才悄声问穆寅道:“你最常跟着爷,咱们爷什么时候有的姻缘?哪家大小姐?”
“四弟,这个事儿,我也不太好说”,穆寅摸了摸下巴,分析道,“爷最近是对一个女子挺感兴趣的,可我看着,爷又不像太上心的样子。哦,对了,那女子也姓顾。”
穆卯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爷听到‘顾姑娘’三个字不喜欢呢,只是帝京还有一个顾姓家族吗?”
“没有,帝京外面倒是有个顾家村”,穆寅说道。
穆卯点头,随即吃惊道:“什么,乡下丫头?”又压低了声音:“这能配得上咱家爷吗?”
穆寅耸耸肩:“爷喜欢那就配得上。”
穆卯叹气:“以后咱们的主母如果真是个乡下丫头,我恐怕红袂和清歌,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世族千金,她们两个丫头自然没那个底气敢去争,可如果一个乡下丫头,那就不好说了。
兄弟两个在这里谈八卦,又是连门都没进去的顾余香却差点被气得失了仪态。
“穆二爷简直太过份了”,丫头红桃低声嘟囔,“就他那爹不疼娘不爱的人,有小姐这么惦记着,竟丝毫不知珍惜。”
另一个丫头也道:“小姐,奴婢觉得,对于穆二爷,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你们懂什么?”顾余香狠声道,“都给我闭嘴。”
顾府依靠着顾幽雁成为帝京新贵,但同族的其他人家依旧过得十分拮据。
顾余香一家十几口人,全都挤在桐叶胡同里的一个二进小院儿中。虽然有个显赫起来的顾淮撑着,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也不过是一院子破落户罢了。
然而今天,却接连有四五家上得台面的门庭送请帖来,请她们家的余香小姐去府里赏花听戏。
顾家夫妇自是高兴不迭,连连应承。
顾余香被穆蕴这样冷待,没有选择时自然各种伏低做小想要打动他,现在有了这许多选择,看到竟然还有一家侍郎府送来的请帖,她就也想冷冷穆蕴。
找不到比穆蕴更好的也就算了,若是能找到,她也再不用去讨好一个连见都不愿意见她的人。
刘旦起了个大早,晨星荧荧时就到达了西码头,码头上除了货船和十几个往上扛活的劳力,便没有其他人了。
毕竟到了秋天,虽然每日太阳很大,早晚却也有了些凉意,刘旦停下船,拿出罐子打了大半罐江水,想要煮点粥喝。
他这边刚把炉子点上,远远地就看见一家人朝这边而来。
“顾镖头,这边咧”,刘旦忙把炉子盖灭,想着还是回去之后再吃饭吧。
“刘船家,可真是麻烦你了”,顾攀到船上就拿出一包四五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放到船舱边的小凳子上,“没吃早饭呢吧,先吃点东西再赶路。”
刘旦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我了半天,才叹道:“顾镖头,客气了”。
顾明月也坐在船舱里和弟弟在一起啃包子,他们昨天回到小院儿,已经是丑时三刻了,没睡两个时辰,她爹就起来到街上敲开一家包子铺的门买了十几个大包子。
本来一早起来她是没什么胃口的,但走了一路,又被江上的清风一吹,竟觉得有几分饥肠辘辘的感觉。
顾明月很久没有这种特别渴望吃东西的感觉了,因此尽管这大包子有些油腻,她还是吃下去大半个。
“到咱家还得些时间,你们三个再睡会儿”,顾攀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对妻子儿女说道。
“爹,你也睡吧”,顾明月说道,“今天需要你忙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不太累,注意着点就行了。”
顾攀摆手道:“你还小,昨天那么晚才睡,撑不住,爹以前跟你大舅二舅走镖时,四五天不好好睡觉都是常事。来,喝点热汤就和你弟弟睡去。”紧跟着把一牛皮袋热饮递给了闺女。
顾氏也道:“翩翩,你搂着熠儿睡,我和你爹觉轻。”
顾明月听爹娘如此说,在船悠悠划开时,就搂着弟弟倚在舱壁上闭眼睡了。
再次睁开眼,竟已到了家中自己的床上。
顾明月揉揉因睡眠不规律而有些发疼的额角,拥被坐起身来。
门这时轻轻吱呀一声,欧阳薇端着洗脸水探头进来,看见她正坐在床上,便笑道:“醒了啊,快点洗洗脸换身衣裳吧,你大伯家这时候正热闹着呢,顾婶儿刚急匆匆回来一趟,说是花轿就在一里外了,让我快点叫你起来呢。”
“小薇姐,我是怎么回来的?”顾明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掀开被子下去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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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句诗用的是李白谪仙人的,大家看着图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