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月华如水,映衬出李三公子尚算俊俏的脸庞上的那一丝狰狞,扭曲。
他的身侧,侍卫有些疑惑的低声开口,“主子,您何必和容府对上?”就凭容锦昊那人,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罢了,便是抓了他的把柄有什么用,再有那位容府的三小姐,他可不会觉得自家爷是真的看上了人家,所以,才会暗自设了这么个圈套,让容锦昊亲自把自已的女儿送上门来……
他家爷虽然也爱女色,但是!根本不是外面所传的那般好不?
李三公子眼底闪过一抹幽芒,冷笑了两声没出声。
侍卫得不到答案自是不敢再问,抬脚跟上。
夜色下,晚风徐徐,倒是比白日里多了抹清爽,褪去白日的喧嚣,有的只是属于夜的沉寂。
李三公子坐在书房里,眼神冰冷,双手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
他又何尝在这个时侯想去招惹这么一桩意料之外的事儿?
容府虽然不惧,可是那个容颜听说却是极得沈博宇的青眼,看重。
若是这事是真的,他便不但同时得罪了安乐侯府,还等于得罪了沈博宇!
可他若是不这般的做,安家的人就不会放过他……
想到安家,眼底一抹恨意闪过,可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早晚有一天!
时间悠悠而过,似是指尖沙,转眼这七月便过了大半。
眼看着这八月将近,容颜等人在庄子里住的安安稳稳,似是一点不曾想着回府一般,府里头容老太太总算是有点着急了起来,她先是派了两拨的人给容颜母子请安,并且话里话外试探着她们的心思,目的不外乎就是一个,想让容颜母女回府去过中秋节!
一来容老太太手里真的没几个出息了。
胡氏撑着府里的诸般琐事,竟然连置办中秋礼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在找容老太太求助几次没能起到作用,反掉过头来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胡氏又被容二老爷不知道因何理由骂了一回,夫妻两人虽不至于当场动手,可也闹的是不欢而散,到最后,胡氏直接称病,竟然把账册什么的都丢给了容老太太——这个家,她不管了!
容老太太被气了个倒仰,却没办法。
总不能逼着生病的儿媳妇从榻上爬起来主持家事吧?
这个时侯她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宛仪郡主。
再来,这马上就是中秋节,谁家宗门长妇不回府过节啊。
这当初说的是避暑,眼巴巴的就要八月了,难道真的要避到过了新年再回来?
长安城里的贵人圈子就这么多,倒时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好不好?
可惜,不管是容颜还是宛仪,两个人都没有半点要回府的打算!
府里一团糟,二房夫妻又是整日的闹腾,容老太太能安心才怪,可她又不想对着宛仪郡主拉下脸服什么软,只能打发了婆子再三的来小心试探,这日午后,把容老太太派过来的第三拨婆子打发走之后,容颜亲自帮着宛仪郡主续了花茶,笑嘻嘻的把头往宛仪郡主手臂上噌两下,“娘亲越来越威风,刚才打发那两个婆子的劲儿,女儿看着都羡慕的很呢。”
“你这坏心眼的丫头,你当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笑着伸指在容颜的眉心上点了下,宛仪郡主的语气宠溺,“你和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若是真不想回府去,娘便在这里陪着你。”中秋节虽然是阂家合圆,应该回去府里过的,可那个府里有什么她值得留恋的呀,倒是如今这里,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掂念的两个亲人都在身边,每日里笑意盈盈,随意自在。
她在这庄子上生活的不知道有多自在,快活呢。
那个府,回不回的有什么关系?
容颜眼神微闪,笑了笑,“娘,咱们会回的,不过再晚几天吧。”
宛仪郡主想也不想的点头,“行,娘都听你的。你觉得咱们什么时侯合适走,就提前和娘说一声。”随即,她便顿了下,再出声时,语气都跟着带了两分的低落,“就是这一回去,你外公他又要和咱们分开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
肯定不会习惯的!
不过容颜自然不会这个时侯说这些,她笑咪咪的晃了晃宛仪郡主的手臂,“娘,这个庄子不错,咱们就让外公住在这里吧。”虽然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庄子不对劲儿,但不可否认,这段时间在这里住着,这庄子很合她的心,特别是后头的那处温泉,老爷子没事也能去泡泡,“娘,外公这段时间习惯了这里,咱们再一走,若是再让他回陈府,怕是他会有些不习惯——”
老爷子这段时间是过的随心所欲,简直就成了这庄子里头的老顽童。
几个人朝夕相处,日日的笑声不断。
这若是乍一离府分开,他定会不习惯,说不得要做出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
“外公如果在庄子里住下,娘可以留下几个人,我再让十三选两个人留下来陪着老爷子,便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不好吧?”从容颜的嘴里,宛仪郡主晓得龙十三几个人都是沈博宇留下的人,沈博宇看重自家女儿,留下几个人保护是他的心意,可她若是把这些人用来保护自己的爹爹,怕是会让沈世子不悦,宛仪的顾虑才自眼底滑过,容颜便猜出了她的心思,只娇声一笑道,“娘,您放心吧,沈博宇即是把人给了我,自然是由着我来安排的。”
“这样吧,你让十三选一个人留下,我把阿二留下来。”
阿二便是那个宛仪郡主唯一仅余下的暗卫。
容颜才欲拧眉说不好,可想到陈老爷子也是自家娘亲的亲爹,她定是也急着想出一份力的吧?便索性笑着点头道,“娘您说的是,让阿二叔叔留下来,再加上十三选出来的人,有马嬷嬷留下,咱们届时再选两个信的过的小丫头服侍,便是日后回了府,娘您也能放下心来了。”眨眨眼,她笑的俏皮,“咱们回去又不是不出来,左不过是半日工夫的车程,娘若是想外公,咱们随时过来就是。”
虽然觉得日后怕是再不会有这般朝夕相处的机会,便是随时过来又如何?
不过是匆忙看上两眼,吃上一顿饭,再叮嘱丫头婆子几句罢了。
可宛仪郡主还是笑着颔首,“颜儿说的都对,是娘想多了。”
母女两人说罢正事,又随意说了些闲话,自始至终把在前院住着的容锦昊给排除了话题之外。
两个人都不想提这个男人!
眼看着宛仪郡主眼底浮起两分的倦意,容颜细心的起身告辞,“娘怕是累了,您赶紧去歇着,女儿等晚上再来陪娘您用晚饭。”
“嗯,颜儿你快回吧,若是忙,晚饭不必过来也可。”
眼看着容颜屈了屈膝转身退下,屋子里,宛仪郡主坐在椅子上暗自发呆了良久。
半响,她方蓦的扬声道,“甘叶甘草。”
“奴婢见过夫人,请夫人吩咐。”
定定的望了眼两女,宛仪郡主伸手揉揉眉心,半响方幽幽一叹,“你们两个,去收拾行李吧。”颜儿即然说了那一番话,心里定是已经有了数儿,更何况如今已是八月将至,就是再推迟回府,也不过就是这么两天功夫,总不可能八月十四回府,第二天就过节吧,所以她们回去的时间也就是八月初,距离如今没几天工夫,行李,还是早早的收好备着。
甘叶两女倒是怔了下,“夫人,咱们要回府去吗?”身为宛仪郡主的贴身侍女,对于回侯府自然是早有所料,也晓得应该是会赶在八月中秋节前回去的,但是,这之前才把老太太的人打发了呀,当时可是一字没提要回去的事儿,这夫人回头就吩咐她们收拾行礼?
宛仪郡主看着两女疑惑的眼神,但她此刻没什么心思去解释,只摆了摆手,“去吧。”
两女悄悄的互看一眼,恭敬的行了福身礼。
慢慢转身,退下去。
屋子里只余下宛仪郡主一人时,她淡淡的声音响起来,“阿二你进来。”
“郡主,属下在。”
“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阿二单膝跪地,神色平静,“回郡主的话,属下回了趟皇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侯爷在赌坊与人押赌,输了五万两银子,最后与人立下契约,以小姐为具,结果还是输……侯爷带着人来这边的庄子上,表面上是奉老太太的命令前来和您打好关系,实则上不过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债。”
“这个混账东西,他,他怎么敢?颜儿可是他的女儿啊。”
宛仪郡主脸色铁青,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阿二神色半点没有变化,语气淡然,“据属下查知,侯爷住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曾和外头的人来往了三次,都是给人送关于三小姐的消息的。”他的话在这里停下,微垂着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趁着宛仪郡主发怒,他飞快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而后,唰的一下再次垂下了眼皮,平静的声音再次在屋子里响起来,“依着属下看来,侯爷这次,怕是心里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他想怎么着,难道他还真的想要把颜儿送出去抵债不成?”
阿二只是挑了下眉,看了眼宛仪郡主,默默的垂下了眸子。
心里却是不无鄙夷的——
容锦昊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半响,宛仪郡主轻轻的嘘了口气,“你帮我查一下背后的人是谁。”
为母则强,宛仪郡主在经过之前那么些年的浑浑厄厄,如今总算是醒过了神儿,她看着阿二的眼底全是坚毅。
她的女儿她来保护!
那个爹,不要也罢!
……
如同宛仪郡主所想,容颜即然和宛仪郡主提了回去的事儿,那自然就是早早想好的。
安乐侯府,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府里好些年的账,还有不少没有清算呢。
而且直到现在,容老太太还把她们母女当成傻子一样的来哄,想着利用她们。丝毫不想她和宛仪郡主这一年来的改变,一心一意的以为只要她们母子动动嘴,或者随便威吓,恐喝那么几句,以着宛仪郡主的性子定是立马就会妥协的。
她只能说,这位容老太太呀,脑子可真真的是进了水!
还有就是容锦昊,他自己做下了错事,被人追债,凭什么要把她给抵出去?
如今更是为了躲债,躲到她们的庄子上来。
他就不怕自己的这种行为给她们母女带来危险吗?
或者说他想到了,但是他不在意。
亦或者,他是真的没想到——
自私自利的人呀,自身都难保了呢,怎么可能会顾别人?
回到屋子之后,她直接吩咐玉竹和丁香,“你们两个收拾下行李,只把一些常用的留下来就好。”
两女倒是比甘叶两个痛快多了,直接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这就去。”
一侧,白芷笑着帮她捧了杯茶,“小姐决定要回去了吗?这马上就是中秋,也是时侯回去了。”虽然她心里清楚,小姐还是住在庄子上来的快活些,但小姐身为安乐侯府的唯一嫡女,若是始终住在庄子上,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而且小姐如今年岁渐长,这眼看着就是说亲,成亲的年龄,住在庄子上更是不方便!
“嗯,过几天咱们就回。”
“那要不要奴婢先派两个人回去收拾下素雪阁?”
容颜想了想摇摇头,“不必,等我决定回去的时侯再说。”
主仆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把庄子上的一些琐事说了一遍,容颜看向白芷,“大丫这几天还好吧?”
前几天那丫头为了一个花瓶,竟然在容锦昊发怒时扑了过去。
好巧不巧的被那花瓶伤到了额头……
虽然只是皮外伤,而且大丫也坚持说没什么,可容颜看着那皮肉都有点外翻的一道手指指的血口,还是极其的愤怒。当时就要把他们一行人给丢出去,最后还是红彤几个劝着容锦昊服了软,又不情不愿的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大丫,再加上容颜心里另有思量,这才‘勉为其难’的把人给重新留了下来。
事后,宛仪郡主都笑着问容颜,我以为你会把他们给赶出去呢。
容颜笑了笑,只是用别的话题给敷衍了过去。
事实上她心里可是比任何人都想把容锦昊赶出去好不好?
可惜,她还用得着他,暂时,得留着。
庄子里的日子安静的又过了三天,眼看着就是七月底,这一日,容颜和宛仪郡主两人才用过早饭,容锦昊突然携了红彤一脸怒意的走了过来,帘子掀起来,他对着宛仪就是一通指责,“你是怎么当人儿媳的呀,婆婆几次三番的派人来请,你却端着架子不肯回府,如今我娘病了,你这个当人儿媳的还在这里悠闲,整个侯府乱成了一团,你满意了吧?”
“侯爷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可是昨晚没睡好?”宛仪郡主抿了口手里的茶,看着容锦昊一行,眼皮没抬一下。
自打晓得他做出那般的恶事之后,宛仪郡主心里就憋了一股子的邪火。
她看着女儿明媚的笑,心里是满腔的自责,内疚。
自己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若不是她有眼无珠,如今她的颜儿怎么会有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父亲?
宛仪郡主是有火发不出来!
这会一看容锦昊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不禁眼神就冷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茶,凌厉的眼神扫向容锦昊一行,最后,冰冷如刀锋般的眼神落在门外守着的几名小丫头身上,宛仪郡主的声调儿不高,但却绝对充满了威慑性,“我每月发着你们的月银,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当差的么,也罢。”她径自扭头看向李嬷嬷,轻声吩咐道,“这几个丫头即然当不好差事,咱们这庄子小也不留什么闲人,你一会就去找了人伢子过来,卖掉吧。”
“是,郡主。”
对面,被完全忽视的容锦昊脸色铁青,他指着宛仪郡主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轻轻的睇了眼容锦昊,宛仪郡主笑的温婉,明媚,“侯爷刚才说什么,老太太病了是吧?呵呵,侯爷真真是孝子,这般气势汹汹的冲到我的屋子里,是要急着和我告辞,回去府里尽孝的吧?我身子骨不好,这庄子是的气侯刚刚好,可惜妾身也只得颜儿一个,我这多病之身也离不得这丫头的服侍,所以,老太太那里,就有劳侯爷您代劳了。”
“侯爷您是现在就回吗?我这就让人去给您备车。”说罢这话,宛仪郡主是直接对着一侧的张嬷嬷吩咐道,“还怔着做什么,没听到侯爷的话吗,老太太病重!”死了最好!可惜,宛仪郡主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祸害遗千年呐,他揉揉眉心,面色上适时浮出两分的倦意,“张嬷嬷你赶紧帮侯爷去备车,选个可靠的车夫送侯爷一行回去给老太太侍疾!”
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话,容锦昊都要气的晕了过去。
虽然他本来的意思就是来告辞的。
可被人这么一番连削带打的赶出庄子,容锦昊还是觉得憋屈,他重重一哼,“陈氏,你别太嚣张。”
“嗯,不及侯爷您!”敢把她的女儿都输了出去,何止是嚣张?
容锦昊深深的看了眼宛仪,视线在容颜身上一扫而过,“你和你娘留在这里,还是和我回府去?”
“侯爷见谅,娘亲离不得我。”
和你回去?
她可真想问问容锦昊,把她带到哪去?
是容府,还是承恩公府?
亦或者是甘个外面她不知道的地方?
容锦昊眼底复杂闪过,他重重点头,“好,这是你自已选择的,日后,你可别怪我。”刚才,容锦昊看着容颜静静的坐在那里,眉眼温柔明媚,笑嫣如花的样子,是的确动了那么一两分的怜惜,所以,他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问容颜要不要和他这就出发离去,毕竟,这庄子上不会再安全……
可惜,容颜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这让容锦昊心头涌起一股子怒气——不知好歹的东西,便是日后出了事,活该!
他转身拂袖而去。
身后,红彤几个赶紧屈了屈膝,忙不迭的转身紧紧随着走出去。
宛仪郡主母女两人有勇气和容锦昊处处做对。
她们可没有!
只是在红彤转身而去的瞬间,她飞快的扫了眼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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