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吴玉芬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这下是真呆住了。
雷诺又把被子打掉了,抓住她一只手,声音大了一点点:“妈!”
吴玉芬看着他脸上小心翼翼的惊喜,好像他自己也觉得是梦一样,心里就没来由地一恸,连鼻腔里也莫名其妙地一阵酸涩。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嘴巴就先自己动起来:“唉,妈在这儿呢。”
“妈……”雷诺一下子红了眼眶,另一只手也伸出被子,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吴玉芬的一只手。
吴玉芬拍拍他的肩背,再应一声,又给他把被子拉上来:“盖好,别着凉啊。”
雷诺就默默地流了两脸颊的泪。
“妈,”他哽咽地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可是你都不来看我。”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把妹妹弄丢了……”
吴玉芬摸摸他的脸,刚替他揩掉眼泪,手指上又是一阵滚烫的潮湿,她就跟着也湿了脸颊:“别瞎说,妈不生气。”
雷诺还是自己哭着:“我到处找,还是找不到。”
“小曼到底在哪儿啊?
“为什么找不到……
“小曼……你怎么样了?”
吴玉芬听他翻过来掉过去地发呓语,心里面真不是滋味。她摸着他的头,说些空洞的安慰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过了很久,也许是她那些话当真发挥了一些效用,又或者雷诺自己也说够了,渐渐地安静下来。
最后,他闭着眼睛喃喃地道:“妈,我真累……”
吴玉芬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再也不动了,连眼泪也停止了,才肯定他是真的又睡过去了,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帮他掖好被子。
她站在床前看一会儿,自己也抹一把眼泪。
一转头,就看见林建军和郭达开不知什么时候,也一起默默地站在门外。
这一夜过得平静而又难熬,只有外面客厅里汪辉的呼噜打得挺欢快。
林建军躺在床上听见妻子翻来覆去好几遍,连叹息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他知道,她是怕吵醒自己。
不知道妻子是第几遍翻身,他终于伸手悄悄握住她一只手。静了一会儿,只是淡淡地道:“睡吧。”
吴玉芬停很久,才长长叹息着,嗯了一声。
第二天起来,郭达开的眼睛里全是红丝,正拉长着脸踢汪辉,怪他呼噜打得山响,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一眼看见林建军和吴玉芬出来,都是心照不宣地神色一淡。
汪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宿醉后的头昏、胃抽筋,让他连躲也不会躲,生生受了郭达开愤怒的好几脚。
只有雷诺神清气爽,老早就醒了,连被子、床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吴玉芬问他们:“想吃什么?做点儿清淡的吧?”
大家一致要求喝粥。
喝粥的时候,汪辉就老看见雷诺心情很好似的,微微翘着嘴角,便问道:“不就是喝个粥吗,高兴成这样?”
雷诺起先不好意思说,架不住汪辉又问两三遍,自己也有点儿忍不住,便还是抿着嘴笑出来:“我昨天晚上,好像梦见我妈了。”
汪辉一怔,便也高兴起来:“是吗,都说什么了?”
雷诺想想,虽然闪过一丝遗憾,但终究还是高兴:“记不起来了,反正说了很多话。”
三个老的默默低头吃饭,只有汪辉傻瓜似的和雷诺一起高兴。
闲话也没说多少,几个人着急忙慌地吃完饭,又赶着回局里。林建军最后一个出门。
吴玉芬忽然把他拉住,说:“以后多让小雷来咱家吃饭。”
林建军笑笑:“嗯。他们是没孩子的爹娘,他是没爹娘的孩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元旦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假,各家各户都要自己犒劳自己一下。
许多老人一大早起来,多买一些菜,准备迎接孩子们回家聚一聚。城东的老菜场平时就热闹,今天更是比平时还要热闹好几倍。一眼望去,满满的都是人,你挎着篮子,我拎着袋子,多走一步都难。商贩们有的举着鱼,有的捧着菜,有的兜着虾,扯足了嗓门儿都说自己的货色最新鲜。惹得老头子、老太太们这也看看,那也瞧瞧。
里面就有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她也和别人一样,虽然挤得步履艰难,却仍堆着满脸的笑。她昨天就接到电话,今天一家人要吃一顿团圆饭,昨晚就在盘算,小孙女喜欢糖醋排骨,一定要打两斤黑猪排骨。现在到处都养大白猪,她是不喜欢给孩子吃那个,一股腥臊味,还是黑猪肉香。
她来得其实不晚,可是今天人实在太多了,平常一直去的那家肉铺黑猪肉早就卖光了,她只好再问别家看看。好不容易挤到一家,还剩不到一斤,肉也还有一块。她想,有也总比没有的好,连忙要了。就是她掏钱的工夫,那边又挤来一个老头子要买,慌得她连忙把钱往肉案上一扔,说再来一斤五花肉。缺的一斤糖醋排骨用一斤红烧肉补上,小孙女也一样喜欢吧。
老头子看看肉也要被她拿去,不干了。最后老板赔着笑脸,和他们一起协商,排骨就归老太太,肉还归老头子,每人再多切一片猪肝、送把小葱,回头汆个蛋花猪肝汤喝。
其他的菜都买到了,还在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板娃哈哈的酸奶饮料。
就是回家的路上不免想起那块肉,怨自己下手不够快。早一步,肉和排骨就都是她的了,好让小孙女吃个痛快。
她这里贴着路边走,一不留神,脚下绊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好,踉跄了一下仍是站住了。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红色半透明塑料袋,那塑料袋正是菜场里头最常见到的。
老太太连忙又上前一步,原来是扎得好好的一包肉。当时心里就是一热:肯定是别人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