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他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是当真只有君臣之谊,还是想为自己在郑国谋个前程?”
峥嵘心头一骇,已然将贞静夫人的目的了然在心。她谨记着满公公那日在圣元殿前的教诲,身为一个正当妙龄的待嫁少女,她理应敛收锋芒,泯然众矣,否则必会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尽量避免再与宣远帝碰见,若宣远帝召见楚南殿下,也换由满公公陪伴前往,可为何这麻烦仍然会找上门?
先是紫玉皇后栽赃陷害,令她险些命丧暴室,现又有贞静夫人旁敲侧击,言谈间似是而非。为何人人都认为她对后宫之位有觊觎之心,为何偏偏没有人相信她只愿成为楚南殿下的女官?难道在她们每一个人心里,每一个女子都只能是男子的附属品,要为着那飘渺虚无的恩宠勾心斗角吗?
在蜀国的时候,忠勇王左利从来就教导峥嵘要自立自强,即便是女儿身,也不可叫天下男子看轻了去。旁的贵族千金在戏蝶摘花的时候,峥嵘在习武读书,身为忠勇王府的嫡女,她身背家族荣耀,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告诉自己,不管任何时候就不能让忠勇王府的门楣蒙羞。所以那一日燕军攻破蜀国,铁蹄踏至忠勇王府时,她宁愿以身殉国,也不愿做那哭哭啼啼、苟且偷生之辈。
她抛弃郡主身份,以女官之身来到郑国,为的是蜀国的未来,为的是楚南的未来,为何人人都认为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峥嵘心下觉得悲凉,但神情里依旧那么平和:“臣不想要前程,臣想要的是家国平安,百姓和乐,天下再无战事。”
“家国大事,岂是你我这般女流之辈可左右的?”贞静夫人的眼中浮起些许不屑之意,似在嘲笑峥嵘不自量力,“左大人不如将眼前放得近一些,或许更容易完成。”
“若为家国,臣无怨无悔。”峥嵘不想让贞静夫人有一丝误解,执着地说道。
“男子为国,女子为家,古来都是如此,唯有家和,才会国兴,本宫想左大人会明白这个道理。”贞静夫人踱步回到软榻前坐下,雍容地说道。
“臣人微言轻,即能和家之能,亦无兴国之才,臣只愿留在楚南殿下身边尽忠尽责。”峥嵘的神一依旧那般坚决。贞静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待再放下杯子时,脸上已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左大人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难怪能在暴室挨得住那些刑罚而不肯松口,便是本宫也不得不敬佩左大人的为主,蜀国质子能有你这样的女官相伴,乃是他的福气。”
“夫人谬赞,臣愧敢不受。”峥嵘垂眉谦卑地说道。
“芝兰,将皇上前些日子赏的玛瑙石佛珠手串拿来。”贞静夫人扬声说道。不一会儿,芝兰便捧了一个红缎锦盒上前,贞静夫人打开盒子,将那串通体鲜红、温润流光的玛瑙手串拿起来,抬手示意峥嵘上前,将那玛瑙手串戴在了峥嵘的手腕。
“这是燕国送来的贡品,合宫便只有这一串,十分难得,本宫便将它赏刚给你吧。”
玛瑙乃是佛家七宝之一,素有辟邪守正之称,乃是燕国至宝。当年郑国便是瞧中那座玛瑙矿山,才寻了个由头举兵侵犯燕国,后因燕国国主主动和降,签下年年上贡的协议,并结为同盟,才叫郑国收兵返朝。那玛瑙石开采起来极耗费时日,再加上其质地脆硬,打磨也存在难度,因为每年产量不过尔尔,眼前这条手串颗粒均匀饱满,光泽鲜亮温厚,价值甚至要胜于贞静夫人手腕上的那枚翡翠玉镯。
“臣一介女官,不敢领受夫人如此厚礼,请夫人恕罪。”明明冰凉的触感,峥嵘却觉得这玛瑙手串像一簇火苗,烫得她手腕生生的疼痛。
“宝物配佳人,理应如此的,左大人莫不是嫌弃本宫这份礼太轻了?”贞静夫人柳眉微蹙,露出不悦之意。
“臣不敢,臣只是……”峥嵘想要解释,但贞静夫人已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既然如此,你便安心收下吧,就当是本宫慰藉你在暴室所受之苦。”贞静夫人的态度坚决,似已无转圜余地。峥嵘坐立难安,那套着玛瑙手串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吧,直压到她心头,叫她喘不上气来。
“本宫有些乏了,便不留左大人了。”贞静夫人揉了揉额头,“芝兰,替本宫送左大人回去。”
“是,夫人。”芝兰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峥嵘自知再也推托不得,只得躬身说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