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声“嗒嗒”作响,车轮向前方大道之上滚滚而动,更有铁骑从马车旁经过的巨大声响。然而,此刻,这辆马车却犹如与世隔绝,独自挨着一个道在奔跑,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经过了什么人,车厢内的场景,却是静止的。
哪怕是车灯随着路途的颠簸而变得摇摇晃晃,哪怕是光影照耀在车夫的脸上变得忽明忽暗,哪怕是一阵狂风吹来,吹开了车帘,为她带来了外头的寒夜之意……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于宁暮而言,在此刻,都已不再具备任何的意义。
今夕为何夕。万水千山,天涯咫尺,竟让心念的此人,于此刻,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宁暮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顾忌地,纯粹出于激动和意外,她甚至是感谢老天爷,让他在最为无助的时刻出现,将他送到自己的身边。之前,在遭遇那些杀手之时,她没有流泪,哪怕是看见林茂被那些杀手所折磨,她内心痛苦,已然无法承受,内疚自责时,她也没有流泪……
然而,却在此刻,一切化险为夷之后,当她坐在柔软安静的车厢内时,脸庞被车灯一照之下,继而再接触到那犹若秋水一般,清润清透,一点点变得清澈而清幽的双眸之时,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流出了眼泪,虽然眼泪很快消失过了,仅仅之时在瞬间,却足已显露她情绪的激动。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有一个人,会是她的死穴,也从始至终,成为她的幸运之星。
面对他时,无所谓任何的理智,无所谓任何的常理,无所谓一切除了真情之外的东西,此刻,只剩下了一种情感,这才是她内心真实反应——最柔软也最为惊艳,最强韧也最为脆弱。
车灯的影子渐渐变得斑驳,车夫静静地坐着,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静,看着她于恍惚之中被他扔进车厢内,看着她着急束手无策,看着她扯衣为布,看着她将另一名男子的衣衫当众解开,然后肌肤相触,看着她对着满目疮痍的重伤男子,如何颤抖着双手,突然变得有些笨手笨脚地为那男子包扎伤口的样子……
他看见了她此刻全部最为真实的模样。
一想到这点,宁暮心里又是窘迫又是惶恐,而且又显得格外别扭,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惊喜,隐隐的悲伤,幽幽的忧虑,这些复杂的情绪交汇在她的内心,一起压在她的心头,气氛渐渐变得十分尴尬。
她垂下眼睛,看见自己撕坏的衣衫,突然之间一件披风,就那样,犹自带着对方的温度,于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轻轻地披到了她的肩上。
她抓住了那件披风,再次举目相望时,眼泪更是流个不停。
于是,车夫又给她递上了了一块手帕。
何其似曾相似的画面,仿佛是很久之前的场景重现——
当年的那日,于空雾山头,于那风雪地中,他曾也是如此,如此地细心地取出一块手帕,他传递给她的温暖一下融化了周边的寒雪带来的寒意,认真地为她拭去脸上的鲜血。
而此刻,同样是在这样素净地没有任何花纹团却显得尤其雅致的白帕再次递给她,亲自递到她的手上,让她重温起了从前。
为她递来手帕的男子,他的双眼仍旧那般温柔。
宁暮的心情渐渐由沉重转为了轻松,眼圈不决之下,便红了半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喊道:不能流泪,不能流泪,此刻我不能在他的面前变得如此脆弱,陆昭宁已不在有,我此刻不能再哭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他的面前失态了,陆昭宁,不,宁暮,你不能太失态了……你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柔弱的阿宁了,你是梅妃。
然而,无论她如何尽力地去控制住自己,眼泪仍旧流个不停,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几乎是一下子崩断,眼泪涌出,她并不知为何,抬手侧目之间,眼泪却流地更急了一些?
“有朕在,你不会有事。”
一声熟悉的声音,一下给了她安全感。
那马车夫竟是钟沉。
他不是已经回宣国而去了吗?如何还出现在这里?他又是如何寻找到自己和林茂的?
“皇上……”一声呼唤,宛若压抑了数百年的沉郁岁月,在几经周折之后,于最后一刻,还从她的嘴里发了出来:“皇……上……”
今夕为何夕?
纵然是万水千山,天涯咫尺之间,再是遥远的距离,再是令人畏惧的离别宿命,却仍旧让你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钟沉……你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