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铠甲,他挠挠头,“本王刚刚从军营过来城楼,忘记身上还穿着铠甲,硌疼你了吗?”
赛戬一边查看着百里捻的后背,一边利落地脱掉了铠甲,只着一件单衣,又朝百里捻靠了过去。
“这样硌不到了吧?”
赛戬靠着百里捻的后背,又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一只手搭在腰间,看着百里捻作画。百里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放下了手中的朱雀玉笔,画作还未完成。
“王上作战好几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百里捻推开赛戬,淡漠道。
赛戬皱起眉头,他半弓着腰,头低于百里捻的下颚,又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百里捻,“捻儿你……你不高兴吗?”
如今的赛戬,已然能捕捉到百里捻细微的情绪变化,不再如同初见那般莽撞。百里捻低眸看着赛戬的眼睛,神情淡然。
“我累了,王上也累了,过几日南明会有军马支援,进攻陶阳,王上早作准备吧。”
赛戬看着转身而去的百里捻,眉头紧皱,他眼珠一转,想起一事来,又跟在了百里捻的身后。
“听说今日大庶长来过高鸣台,可是大庶长说过什么话惹得捻儿不高兴了?”
赛戬拽住百里捻的衣袖白纱,连忙解释着,“大庶长他老爱瞎操心,一贯絮絮叨叨,事无巨细,要是说了什么让捻儿不高兴的话,捻儿别往耳朵里进就好了,本王听大庶长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捻儿就别生气了嘛。”赛戬脸上挂着无赖的笑,拉着百里捻的衣袖不松手,还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没皮没脸的模样。
百里捻回眸扫了他一眼,眸色渐深,眸底寒凉。
“王上,你已经出了苍玉山,不再是辽阔草原的懒散闲王,羌晥也不再是无人知晓的边陲小国,你以为日子还像之前那样好过吗?如今羌晥三十万大军驻扎在陶阳城,天下各国都盯着陶阳城,不日南明就会有增援的兵马,而周边的小国也在蠢蠢欲动,此时你还拽着我的袖角,巧言令色。”
“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了?又把我当做什么了呢?”
百里捻从来不是供他消遣之人,他不在乎大庶长称他以色事人,但他绝对没有精力与赛戬纠缠,天下的形势还没有明朗,南明的战事也只是一个开始,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捻儿……”
赛戬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百里捻会是这般冷漠,拽着衣袖的手缓缓滑落。
“捻儿不是说出了苍玉山,只要占据陶阳城便可以了么……?”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羌晥已然出现在天下人眼中,大大小小的国家都会盯着陶阳城,你以为你打下陶阳城就可以了么?你守得住陶阳么?”
百里捻猛然扯过桌上一张地图,指着陶阳城北边的几个小国,“这个这个这个!这些个小国,他们现在正瞪着大眼瞧着陶阳呢,说不定这高鸣台之外已经布满了眼线,之前陶阳还是南明的城池,这些小国不敢妄自得罪南明,可你羌晥在中原眼中算什么?陶阳落到你手里,他们还不争前恐后地来抢夺!”
“王上啊!你看清自己的处境吧!”百里捻猛然扔掉地图,语气冷厉。
若赛戬还像他在羌晥草原之时那般,这陶阳城根本守不住,而在中原乍现的羌晥,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赛戬愣怔在原地,伸出手想要去拉百里捻,可是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看着百里捻,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进中原前,捻儿可没说过还有这么多事端,既然这么凶险,捻儿为何……为何还要本王拿下陶阳?”
“王上后悔了?”百里捻挑起眸子,微冷的眼神瞧着赛戬。
“不是后悔,只是……”赛戬有口难言,“只是本王不知道捻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我攻下陶阳城……捻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前这位白衣冉冉貌色非凡的男子,他似乎并不是赛戬想象中的闲散文人,他似乎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而自己呢?自己对他而言,扮演着何种角色呢?
赛戬不知道这一点。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如今重要的是守住陶阳,我会全心全意为王上为羌晥谋划,使得羌晥在中原有一席之地,如果王上也想在中原站稳脚跟,就要听我的,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羌晥。”
这是百里捻唯一能给赛戬和羌晥的承诺,羌晥终究不是当年攻陷大姜的三个诸侯强国,也没有染指邺陵。
“捻儿,你……你是想要本王争天下吗?”赛戬看着百里捻,眼神深邃。
“何为争?何为不争?王上若想要立足于中原,便少不了动干戈,若王上只想待在羌晥草原狩猎赛马,即刻便可班师回朝,天下广袤也不只有羌晥,我会再寻愿意立足中原的国家,辅佐其主。”
百里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一位君王,一位守得住陶阳,想立足于中原的国家,若赛戬不愿意,他便要离开他。
“捻儿!”
赛戬猛然拽住他的手,“本王不会让你离开!”
“那你就拎起你的铠甲,先去守住陶阳,今夜可不见得是安稳夜!”
百里捻甩开赛戬的手,他手下的人已经查探过,陶阳城边,已经有小国安排的几只兵马潜伏在城边小山,不知何时便会攻城,今夜亦是不安稳。
“好!本王会守住陶阳!”
赛戬攥着拳头,拎起地上的铠甲往外走去,也带着几分怒气,他走得凛冽,心情十分复杂,那拿下陶阳的喜悦早就被冲掉,心中全是纠结,不解,又不甘无奈,相信与不信在博弈。
在百里捻心中,他根本就不算什么吧,赛戬想着,脸色更是难看。
走出高鸣台,卫禹在等着赛戬,见他紧皱着眉头出来,心中满是疑惑,这进门前笑容满面,出门怎愁眉紧皱。
“卫禹!”
赛戬突然间停下脚步,“从此刻开始,你暗中守着百里捻,他有任何举动都告知本王!还有他手下的那个莫湮,我也要知道他的行踪!”
莫湮是百里捻的手和眼,百里捻所有的消息均会经过莫湮,这个人赛戬早就有几分怀疑。
“属下遵命!”卫禹虽然不解,但还是拱手应着。
赛戬回头看着高鸣台,那里还露出一抹白影,他本以为他会把他抓在手中,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是随时能飞离自己的白鸽。方才他有些懵,现在想来百里捻今夜说话的口气也好,言辞也好,透着一股子傲气,他其实没把自己看在眼中吧。
赛戬猛然甩了一下衣袖,怒气与不甘。
转头走了几步,赛戬又停了下来,泄愤一样大喊了一嗓子,抬脚便踹烂了花盆,攥着拳头狠狠砸在柳树干上,手背渗出了血。
“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卫禹皱着眉头,赶紧往前,却被赛戬甩开了手。
“卫禹,”赛戬的声音淡了下来,有些无奈,带着妥协。
卫禹:“王上,属下在。”
赛戬低着头,“方才本王对你说过的话,你当做没听到吧,不用跟着捻儿,捻儿他……他说过是全心全意为本王与羌晥谋划……,本王不能对他这般不信与提防。”
卫禹愣怔在原地,他没太领会赛戬的意思,也没太明白赛戬此时的纠结,只觉得他现在不好受,脸色十分难看。
“属下明白了,只是还请王上不要……不要太过忧虑啊。”卫禹从未见过赛戬这番模样,这还是那个肆意洒脱的草原之王么。
赛戬手还扶在树干上,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晴朗的也夜空,夜空很是清晰,瞧得见明亮的星星,可是赛戬的眸色却深了许多。
“卫禹,这中原跟本王想象之中,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