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鬟婆子将门檐下的红绸灯笼,一盏盏点亮。随后,阁内各个房间的烛火也接二连三地亮起。
灯火阑珊的登云阁,投映在荷塘的水面上,落下一个个红色的光影,似是给这个浑浑浊世中,送上星星点点的祈祷。
这是府中的老规矩了,即使冯心砚过世已久,冯老夫人和冯敬没有将登云阁另做它用,而是让府中的下人如嫡女在时一般,天一黑,就照常上灯。丫鬟婆子们也必须每天都里面去打扫。
因此,登云阁中不染尘埃。
冯兮和呆呆地望着独自耸立的冷情阁楼,不自觉地想起了冯心砚在坠崖前,对她的保护,以及跟阮昭明的一些过往。
在她的记忆里,冯心砚似乎常跟阮昭明发生争吵,但是,冯心砚是个偏传统的大家闺秀,有委屈只往肚子里吞。每次一闹,她就会默默地搬来登云阁住,也不让冯老夫人知晓。
风摇影动,冯兮和从回忆中收回神思。
冯兮和从小舟上坐起,拿了被闲置的桨,划动小舟往荷塘中间驶去。
船桨触及水面,搅乱了一池平静的秋水,岸边的金银花架上,有零落的花叶随风飘至水中,再添波澜,水面上的金银花丛中,似有一个人影在微微晃动。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在冯兮和刚划开一段时,千允眼尖地看到有一枚玉色的指环从她的袖中滑出来。
冯兮和回头一看,是顾时引送她的玉戒,便下意识地把浆搁放下,手伸向水面上方接住玉戒。
玉戒分量不轻,落到她的手里,她感觉有点沉重,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而金银花丛中,倏然传来一个低沉邪魅的声音,“本王竟不知,兮和你是这般在乎本王送的玉戒。那本王就当你也是倾慕本王已久的女子了。”
冯兮和闻言,瞬间惊醒,转眸望去,只见在落日余晖中,茂密的金银花架下,红衣灼灼的顾时引挥着竹节骨的折扇,从金银花架上翩然落在岸边。
“裕王爷……”千允见了人,连忙想行礼,从暗中蹿出的远影却将她快速拖走,让她猝不及防。
冯兮和愣了愣,即是说道:“裕王爷,你想太多了。当初,我就说过,是因为这枚玉戒价值千金,我才讨过来的。”
“真的是因为它价值千金?”顾时引唇边的笑意不减,轻轻地摇晃竹节骨折扇,悠然问道:“你可知它的真正含义?比千金还要宝贵。”
冯兮和一梗,立马觉得这枚玉戒更沉重了。
能让顾时引说成比千金还要宝贵的,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如果她没有做好可以承担结果的准备,还是不适合冒然收下。
“裕王爷,为了避免你误会,你还是将它收回,就当从来没有送过我。”她的双手捧住玉戒,打算恭敬地把它还回。
对了,她想起屋子里还有把他送的伞,也趁着这回一起还了吧。
顾时引蓦地将扇子一把合起,脸上已骤然变色。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那王爷的意思,就是可以由我随意处理了?”冯兮和又紧接着问道。
顾时引的眸中深邃地不见底,他站在岸边,既没有朝她靠近,又没有离开,只是思忖了片刻,便道:“那是自然。”
宛若天籁的声音掠过冯兮和的耳畔,话音刚落,冯兮和已迅疾地将玉戒抛入荷塘中。
“咚”的一下,玉戒已没了影。
顾时引持扇的手僵在半空中,漆黑的浓云凝聚在眼底。
他忽地想起,顾准几天前回去告诉他,冯兮和在私下里见冯君尧时,特意让冯君尧提防他。
他不禁有点不解,虽然他的行事作风,从来就充斥着血腥与残暴,但是,对于她,对于冯国公府,他从未动过一分一毫。
“你恨本王?”他终是问道。
冯兮和默然抬起眼睛,眸色幽幽,无喜无悲。
鼻尖有晚荷的余香萦绕,她微启唇,说道:“裕王爷,我确实很讨厌你!这一点,我不想骗你。”
顾时引一怔,眉头已然蹙起,现出深深的褶皱。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冯兮和回道。
因为她若是喜欢上一个曾在前世,将她大哥做成人彘的男子,那她如何对得起大哥所受的折磨。
她以为她说的已经够直白,顾时引总该走了。
不料,顾时引的唇边却有笑意悄然绽开,他不假思索地说:“可是,本王偏就看上你了。本王看上的,没有谁能逃得过,就算你讨厌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