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宫被送往了忍足侑士家的医院,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怕又处处透着诡异之感, 加之舞蹈社出事之后地上的血迹也没有及时处理掉, 一大堆怀着猎奇心理的学生都跑过来看热闹,一向清静的舞蹈社很是热闹了一阵, 里面的部员更是不堪其扰。
二之宫被送入了急救室, 抢救之后又被推进了ICU中留待观察, 情况很不容乐观, 连命都悬在生死一线中, 更别提将来还能不能跳舞。
也许连站立起来都会成为一个问题。
给二之宫黛姬做手术的是忍足侑士的一个叔伯, 也就是忍足谦也的父亲, 他是开业医生, 但是骨科专长。
二之宫的伤势很复杂,她摔的时候肋骨断裂导致骨尖戳到了脏器, 所以不仅是骨头, 身体内部也有很多地方大出血,这样都能活下来不得不说也是十分艰难。
忍足侑士拿着电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转托给迹部景吾:“刚刚已经送入了ICU, 但是伯伯说, 不要说跳舞,她是颈部触地,胸椎以下高位截瘫, 虽然神志清楚, 不过十有八九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高位截瘫。
迹部景吾不自觉的握紧手机, 忍足侑士还在电话的那边说了些什么, 可是他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
忍足侑士说完,电话那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回音,他走到窗户口:“喂?迹部,信号不好吗?”
迹部景吾回过神,嗯了一声:“有什么情况就马上告诉我。”
“好,我会暂时在这里守一会儿,这几个小时是关键期,只要过去她就应该没事了。”
说完没事这两个字,两人都有些沉默。
一个跳舞的人失去了双腿,就算勉强保住了性命又怎么能够说是没事呢?
迹部景吾有些匆忙的告诉忍足侑士:“治疗的费用就由我私下提供,总之,尽可能的……治好她。”
迹部景吾和二之宫黛姬是同班同学,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忍足侑士便也没多想,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女孩命运多舛的感慨,
出事这么久,到现在家里二之宫只来了一个年迈的奶奶,这才知道原来二之宫的母亲早就离家出走,父亲又是一个不务正业的酒鬼,成天只知道喝酒,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家庭条件更加不要提,当初能够上冰帝一是因为成绩好,二是因为舞蹈保送,可是经济条件也就勉强够交了减免之后的学费,再也没有余的出来了。
偏偏生病又是最能考验家庭条件的事情,二之宫的奶奶也不过平时摆摆夜摊补贴一下家用更多的钱也拿不出来了,站在手术室外直哭,忍足侑士规劝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用。
得到了迹部景吾的这句话,忍足侑士就像心里松掉了一块大石,他连忙告诉二之宫的奶奶这件事,老人激动的情绪才有所缓和,但仍是悲戚不已:“就算这条命能保住了,可是这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我的年纪已经很老了,等到我死之后谁来照顾她?”
忍足侑士也沉默下来,他也没办法拿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去安慰老人,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等待的这几个小时很短又很长,他们坐在了医院里等。迹部景吾坐在办公室里,时不时的看一下手机屏幕。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的光忽然亮起。他手有些冰凉,却一把攫住了手机,闭上眼按开了消息。
[二之宫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脑震荡加高位截瘫,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
舞蹈社出了这种事情,可是全国大赛之比迫在眉睫,该准备的还是要继续准备下去,不可能因为一人就放弃参加比赛,再说不能参加跳舞的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这个角色无关痛痒,谁顶上都可以。
但是这两天显然是不可能在训练的了,人心惶惶,都以为是舞蹈社遭到了什么诅咒所以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情。
比起胜利,显然还是自己的身体健全更加的重要。
并不是没有人抱怨这一切都是千叶诗织的坚持而造成的后果,可是至少表面上,她是有理有据的:留给舞蹈比赛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了,比起国中所占的优势高中的大比压力更大,参选的学校也是群英荟萃,想要拿到优胜可不再是国中的时候那样简单。
说到底,蚊子叮在别人身上最疼,这件事终究没落到自己的身上,旁的人最多无关痛痒的评点几句,也不至于有多么义愤填膺要讨回所谓的公道。
更何况二之宫人缘也并不是很好,平日里最好的朋友就是千叶诗织,如今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也应该找千叶诗织负责才是。
看完戏也该尘埃落定,闭眼又是一天。
夜幕时分。
学校里的人早散得差不多,就算是最勤勉的社团也已经结束了活动,大家都回家了,毕竟日本的未成年人是有宵禁的,日常留给娱乐的时间较为有限。
偌大的演出厅显得空荡荡的,舞台的边缘蹲着一个人。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保洁工清理干净了,只是损坏的舞台还没来得及更换修理,那块空掉的地方依然空着,黑洞洞的像只怪兽的嘴,不知道里面吞了些什么东西。
迹部景吾打开手机的照明往洞里探去,黑洞被照亮,显示出里面的内景来,他看见里面是复杂的支撑结构,并没有看到任何的蚁窝。
可是根据今天听到的说法,那群白蚁的数量十分庞大,而且很厚一只,浩浩荡荡的从舞台的缝隙里爬出来,穿过了地上的血流之后就变成了红色的蚂蚁。
这个季节的确是白蚁繁衍生长的季节,但问题是冰帝每年都会在开学前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检修,把各处的安全隐患一一进行排除。按常理来说,舞蹈社的舞台是重点的排查对象,可是检查书上却说十分牢固。
难道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进驻了这么多的白蚁?
看了现场的人说当时已经失误了两次,可是两次最终都安全的度过了,如果不是千叶诗织的坚持,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灾难。
给他重摹当时现场的人绘声绘色。
——千叶部长越跳动作越重,有点跟不上音乐,好像身上背了什么重物,我想可能是最近的训练太过密集,所以有些吃力
——白鸟副部长是不小心踩到了二之宫头上掉下来的装饰花珠子,舞台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圆圆滑滑的东西,只要一踩到绝对会摔倒,头朝下摔的!幸好被人给接住了,不然说不定躺床上的就是她了
——二之宫的样子最可怕,她跳舞的时候好像着了魔似的,跳的动作根本不是预先设定好的动作,她也完全没有管音乐,而是自顾自的转圈圈……有人让她停下来,可是二之宫没停,着魔似的一直转,一直转……
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上了发条的玩偶小假人。
而且最后二之宫要掉到台下的时候千叶诗织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可惜没拉住,因为板子实在腐蚀的太厉害了。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千叶诗织,可是这件事上又处处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明明已经连着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故,很多人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坚持着跳到末幕,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催眠引导一样。
迹部景吾仔细的看了看空洞的边缘,确实有白蚁啃噬过的痕迹。
哒。
他猛的回过头,有人来了。
迹部景吾迅速站起身,躲到了厚重的幕布之后,借着厚厚的红布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方的钥匙只有三把,学校一把,门卫室一把,舞台社的社长一把。而他刚才明明也把门给锁上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迹部景吾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了汗,他如一尊石像一样站立在幕布的后面,窥伺着夜晚中悄然而至的观众。
这幕布屏障不仅隔绝迹部景吾的身影,同时也隔绝视线让他只能听见声音。
鞋子响起的声音并不沉闷,也不空灵,听上去就像冰帝女高中生穿着锃亮的皮鞋走在路上时会发出的声音,对方显然不是门卫室的老头,他走路一向轻的跟猫一样,不会发出声音。
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他的心头。
对方突然在舞台前停下,似乎也在相同的位置蹲了下来,听声音,好像还拿起了那块板子。
会是谁?
迹部景吾紧张的有些口干。
可是他又站着等了会儿,从幕布的后面很久都没有再传来声音,整个舞台附近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他还是没有动。
他却始终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就向对方突如其然的过来——没有开门。
迹部景吾有些麻木的迈了出去,台下的人却忽然看了过来:“迹部君?”
“土……御门?”
看见预料之外的人迹部景吾有些吃惊,又有些心喜:“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你不是用钥匙进来的吧。”
“没错。”土御门清河没有掩饰:“这一点还请迹部君为我保密,我是用其他办法进来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眉目未动:“迹部君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来……”
他说不出来。
“如我猜想,我来的目的和迹部君的目的是一样的,”土御门清河站在台下,把手里的木板搁在地上:“迹部君,也开始相信这世间有妖怪鬼神了吗?”
“只是猜测有而已。”
迹部景吾无所谓的笑了笑,用不在意掩饰心里的在意:“难道这里有吗?”
土御门清河点头:“你说的没有错,这里确实有。”
“我今天还在教室的时候就察觉这个方向有妖气的波动,所以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对。迹部君难道是因为指针有波动所以才过来的?”
指针已经被那个家伙弄坏了。
迹部景吾没否认也没肯定:“你既然说这里有不对,不如说说在这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虫。”
土御门清和指向了台下的一个小角落,饶是迹部景吾的视力极好,这么昏暗的月色之下也看不清楚,只能走近。地面上有一滩小小的红色以及泥巴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像一只被踩死的肥虫子。
迹部景吾皱了皱眉:“有可能只是清洁工作没有做好而已。”
土御门清河掏出指针,蹲下来,指针越靠近地上那摊虫泥就转得越厉害:“这并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鬼蛊,是死人的魂魄和怨气所化,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是死不瞑目的报复。”
他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看上去不过是一条虫子而已。”
“如果只用“看上去”去评价衡量很多事,那么得到真相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如果按照你的话说,这是怨气,那么又是谁的怨气?又针对着谁?”
“你确定你要知道真相吗?”
“如果你知道的话。”
土御门清河把指针收了回去:“那我告诉你好了。”
“附在千叶身上的,是织羽诚一的虫蛊。”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听错了:“织羽诚一?”
那个已经死去不久,而且案件都已经定性的织羽诚一。
织羽樱奈的父亲。
“没错,就是他。”
土御门清河站直身体,看着他:“虫蛊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依附于人的身体,就像寄生蜂一样慢慢的吸食着人的精气神,盘在人的灵魂上越变越大,最后让人精神疲惫,不堪重负,最后慢慢委顿而死。”
不知不觉里,迹部景吾已经半接受了“世间有妖鬼”这种观念:“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织羽诚一为什么要对千叶诗织下手?”
“只不过告诉你我看到的事情罢了,人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迹部君若是有兴趣的话,大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土御门清河忽然转过头,迹部景吾跟着她转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她顿了顿,把头转回来:“没什么。”
迹部景吾追问的有些穷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是织羽诚一的虫蛊?”
毕竟在迹部景吾看来这不过是一条死去的被踩成肉泥的虫子,他贫乏的想象力实在没有办法将这个东西和一个曾经是活生生的大男人联系起来。他觉得有些瘆得慌,而且怎样也让人无法想象。
土御门清河声微冷:“你的问题太多了。”
“是吗。”
迹部景吾这时又忽然想起土御门清河在宴会上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修炼的,就是一双眼。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实在太冷,土御门清河稍微缓和了脸色:“这个地方白天才发生过血腥的事情,阴气有些重,最容易聚集的就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极喜欢人类身上的阳气——尤其是男人。我劝迹部君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好。”
空荡荡的舞蹈室窗户并没有关得很紧,本来就有风不停的灌进来,吹得人头发凌乱紧贴在脸上。
迹部景吾说:“那你呢?”
就算心中略有敬畏惊疑,他也不至于把一个女孩子一个人撂在这里,实在是太过违背他的绅士之风。
土御门清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门口有保安,我之前并不是用正常的方法进来的,如今和你一起出去难道不会很奇怪吗?”
她走过转角,消失不见。
他有心想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最后却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于他而言,今晚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答案,其他的事并不算重要。
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知道。
越知道,越危险。
迹部景吾走出门,把钥匙交给了保安。今晚的风刮的有点大,他想起白天里男生说的千叶诗织把那个家伙骂走的事情。
人是一种狡猾而且讲究体面的动物,在很多人的面前做出这种呵斥的事情其实相当失礼,如果千叶诗织伪善,那就更加不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可是她做了……大概是矛盾已经积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才能这样理所当然的藐视人的好意以及救命之恩。
或许那个东西真的是所谓的虫蛊,那么作为父亲的织羽诚一也许不想看见自己的女儿被欺负所以做出了这种事情。
但是这样解释,白鸟樱的跌倒事出有因还情有可原……那么二之宫又怎么说?精神状态忽然失控?
以及,为什么她会刚好接住两个人。
意外么,还是事先已经预料到了。
可她明明是不喜千叶诗织的,如果……那她不应该会救。
她应该是无辜的,可迹部景吾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堆谜团里。
想了很久迹部景吾也没有想明白,想不明白他就不再花时间去乱猜想。迹部景吾拨了个电话让学校里备着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少爷,是直接开回本宅吗?”
“不,去医院。”
他要亲自去看看。
***
腰上的那条红线已经消失了。
千叶诗织看着镜子里细软的腰肢,松了一口气,把上衣放下遮住自己的腰。
说不定之前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肯定是最近太累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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