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安格斯·末日审判,等待南花几秒钟的工夫做好心理建设走进酒馆后,他当先向长条吧台后的女招待打了声招呼,“日安,玛丽安太太。”
身穿警员制服的人在这种地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更别提还有个一身铠甲的骑士,他们两人进入酒馆后客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地往这边窥视;吧台后的玛丽安原本愉快的心情在看到两位“客人”后也是一沉,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堆起笑容:“哎呀,看看这是谁来了——特兰波尔先生,您可是稀客,快请坐。”
人们对于官方人物的敬畏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比面对高贵的贵族老爷们差多少。这种待遇南有点不习惯,毕竟他平时面对的都是上城区或中城区的上流人物,老特力倒是见怪不怪,“别忙了,玛丽安。我此前是为了感谢你之前对我们市警司工作的配合——如果不是你第一个发现了卡隆并且及时报警,我们的工作不知得多出多少。”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特兰波尔先生,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玛丽安满脸堆笑地说道,看似还算正常的脸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天父在上,若非不得已,哪个平民愿意跟市警司多打交道呢?
南跟老特力都不是瞎子,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位女老板对他们抱有抗拒心理,这让他俩很是无奈,南说道,“女士,我们想跟你谈谈关于发生在这条街上的事情,你有时间吗?”
“啊,这位骑士老爷,您叫我玛丽安就好。”玛丽安脸色的笑容更甚,带着谦卑和讨好,“当然有时间了,您想问什么?”
不得不说,虽然南与老特力的谈话技巧也不差,但他们终究没能从玛丽安口中得到多少信息——与旅行者聊天时毫无顾虑的女老板面对老警司和神圣骑士时紧张得不行,说话的用词都得先思索一遍是否会冒犯对方才敢出口,哪儿还有坦诚相告的兴致。
干巴巴的一席谈话下来一无所获,南与老特力询问了女老板这条街上比较消息灵通的人士的信息后只能黯然离开——下一个他们找上了这一带的洗衣妇“头领”,那位交际甚广的、认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的胖太太;只是他俩完全没想到,那位据说“十分八面玲珑”的胖太太见到了骑士老爷后腿都吓软了,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比询问玛丽安还费劲……
最后,南不得不把询问林克大道住户们的任务交给老特力,自己回了戒卫厅。与此同时,安格斯·末日审判扔掉了旅行者的装束卸下伪装,在旅馆中静静等待夜幕降临后潜伏进了格兰特府邸。
“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那个家伙会继续出现在那条街吗?”没耐心的黑猫急躁地围着藏身于格兰特家大屋阁楼里的末日审判打转,“你又到这儿来干什么?”
坐在旧躺椅上的安格斯奇怪地看了黑猫一眼:“我并没有让你跟着来,现在的你有足够的自由活动空间,为什么不四处去转转呢?”
“你这个家伙啊!你现在不是应该为了我的事儿全力以赴吗?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黑猫低吼道。
“以你的恶魔身份……说这种话不会自觉奇怪吗?”安格斯翻了个白眼,“虽说你口口声声讨厌人类,但我认为你某些地方越来越像人类了。”
“够了!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我的同族随时可能出现,你却在这儿浪费时间!”
无视暴怒的黑猫,安格斯好整以暇地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本摊开,并嫌弃地冲黑猫挥挥手,“既然我说过你会见到你的‘同族’,你就应该耐心地等待。现在是我为这两天的奔波收取一点儿利息的时间,你要么保持安静,要么离我远一点儿……事先申明,如果你打算搅乱我的‘兴趣’,那你可以继续喧哗。”
“你……!”黑猫气得七窍生烟,但它似乎也对打搅安格斯的“兴趣”有些顾虑;暴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这只被拿捏住了七寸的落魄恶魔强行按下胸中恶气,不声不响地跳出窗口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格斯对黑猫的选择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翻动着他手中的书本,直到新月高升、窗外响起格兰特家的仆人们对自家老爷的问候声,才伸着懒腰从旧躺椅上站起来。
“恩……让人愉悦的时刻到来了。”
这位黑魔法师这样说着,露出冰冷而戏谑的笑容。
格兰特府邸大屋三楼书房中,爵士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养尊处优的双手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手|弩,面色阴晴不定。
托莱家的小子强行把他儿子的事件接手到戒卫厅后立即大张旗鼓地调查,这让格兰特家愈加名誉扫地——今天的马术俱乐部例行酒会上居然有个小贵族问他是否需要借一支卫队来维持府中的安全,以免又有心怀不轨的下贱人对他们家下手,气得爵士差点儿把手套扔到对方脸上——如果他们家的爵位还在、封地还在,能够名正言顺地养一支卫队,他哪还需要去雇佣那些不可靠的、来历不明的野蛮人来当儿子的保镖,他又哪会失去他的小乔治?
他父亲那一辈有六个叔伯,到了他这一辈也有四个兄弟,偏偏到了他这里,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就夭折,且乔治十岁的时候他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之后他的夫人和情妇们都没有再怀孕。
爵士心中清楚小乔治身上有不少的毛病,但他从不认为那是多大的过错——乔治健康地长大、结婚,并且给他生了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子,在爵士看来乔治已经尽到了贵族人家子弟应尽的责任——托莱家小子的调查让他的小乔治声名尽毁、在体面人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着什么罪有应得、活该之类的恶毒之言,让格兰特爵士气得心头滴血,恨不能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缝上。
知道爵士老爷心情不佳,仆人们都离书房远远的,只有尽心的老管家在茶水室随时等待着老爷的召唤;当安格斯从阁楼上下来大大方方地穿过走廊、走向书房时,竟没有人拦住他、询问他的身份。
书房的门轴被精心地维护过,推开时不会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当窝火的爵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才留意到他的书桌后面坐了一个陌生人,这让他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是什么人?!”爵士厉声喝道,举起了手中精致的手|弩,这玩意儿可不是只有好看而已。
“别紧张,爵士,我没有恶意。”以舒适的姿态坐在爵士重金购置的高背椅上,安格斯·末日审判轻松的神色、闲逸的态度,给予人一种他才是此间主人的错觉,“你看,我没有带任何能给你带来威胁的东西。”
对方手无寸铁、看起来也不是颇具威胁性的壮汉,爵士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仍旧指着来人,“说出你的身份,不请自来者。”
安格斯微微一笑,没有做任何伪装、也没有用兜帽盖住脸的他笑起来的时候颇具魅惑性,即使是全身心进入警戒状态的爵士也看得一呆;这位在几十年前颇具“盛名”的黑魔法师单手撑在高背椅扶手上,手背托腮,嗓音低沉绵软,带着莫名的、蛊惑人心的磁性,“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格兰特爵士,乔治·格兰特,真的是你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