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月,真的是他在这个世界活着的,最开心的一个月。
每天都和小哑巴在一起,夜晚闭眼就能睡到天亮,这是他以前在每个无眠的夜里,双手合十对着夜空祈祷也不会发生的事。
近一个月没有再在夜里出现幻觉,没有幻听,什么都没有,连噩梦都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他天真的以为,他的病已经痊愈。
他抱持着此生最大的奢求,小心翼翼的在温宛面前守住他最大的秘密。
但是,今天见到他的父亲,想到那从前曾经发生在五岁的他面前的事,他的腿不受控制打颤,在温宛的大门前站了近一个小时,钥匙紧紧的捏在手里,也无法开门进去。
他是被诅咒的。
他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可笑的是,他还想拼命的活着,抓住手上的最后一根浮木,拼命的拖着无辜的人,和他一起痛苦。
“阿姨今天辞职了。”他抱着温宛,头在温宛的颈中磨蹭,温宛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耳侧的肌肤,“她有她的家人,她要回去照顾她的家人去了。”
八岁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十七岁,九年时间,他都是由她一个人照顾。
“我爸爸……他要送我出国。”良久之后,他又低声说道,“我拒绝了。”
听到这里,温宛的手在他的后背上安慰的轻拍了两下。
或许是从小失去母亲,又或许是一个人太孤独,温宛发现,唐时彧特别依赖于这种母亲式的温暖。
感受到来自于温宛传达过来暖意,唐时彧的头又轻轻的蹭了两蹭。
“小哑巴,”唐时彧低低的开口,语气中不无惶恐,“我有病,你怕不怕?”
温宛摇了摇头:“不、怕。”
即使可以说话了,但咬字和发音还是特别的难,牙牙学语一般,因此,温宛大都时候还是习惯于沉默,如非必要,不会开口。
唐时彧闻言,将温宛搂得更紧了一些,就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还嫌不够。
温宛由着他这样抱她,小心翼翼的不碰到他的伤处。
过了一会,温宛在他耳边轻轻开口说道:“……出国,可、以。”
她记得原来的世界,唐时彧就是被送出国了的。
不过,那时候是因为保姆发现了他的病症,被唐泽知道了,将他送到国外去治疗。
结果已经有了答案,没有成功。
当所有人都说是唐时彧杀了唐泽的时候,曾经专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唐泽自己自杀而亡。
但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论证,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唐时彧。
唐泽与唐时彧两个人都已经死亡,死亡现场也只有他们两人,于是死无对证。
媒体报道与好事者的口口相传,总是怎么轰动怎么来,相较之下,杀父远比自杀要醒目吸引人眼球得多。
“……治、疗,看、医生。”
温宛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几个字,意料之中得到了唐时彧的反抗。
“不去,我不要去看医生。”唐时彧半松开温宛,蹙着眉头,苍白的脸色让他此时看起来虚弱极了,“没有用的,小哑巴,没有用。”
他的爸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多年,都没有彻底把病治好。
他不敢与他一起生活,怕发病的时候伤害他。
因为愧疚,不敢与他过于亲近。
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不敢给他多的关爱。
这些,他都知道。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家庭与别的家庭不同。
而他,也因为从小看到唐泽发病时候的样子,是如何六亲不认,让他从小失去了母亲,而耿耿于怀,甚至因为他和妈妈都不在了,刚满五岁的他才会受到保姆肆无忌惮的长达两年多的虐待,因而,小的时候的他对唐泽充满了仇视。
如果不是那个保姆回老家省亲的时候不慎跌进水塘淹死,他遭受虐待的时间,还还持续更久。
而这些,直到他自己发病,他似乎才能够理解他。
但是却无法原谅。
他都无法原谅爸爸,那么爸爸自己呢,作为杀死妻子的丈夫,他又如何原谅自己?
五岁的他,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惨死,死于他父亲的手上。
在唐泽正常的时候,他和母亲有多相爱,那么,在他清醒的时候,看到满地的鲜血,和一旁躲在角落里哆嗦着吓傻了的儿子,他便有多么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唐泽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
这个消息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唐家的自己人。
出院了以后,他还是那个在外人面前光鲜的受人巴结赞誉的唐家酒店掌舵人,但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谁又知道真正的唐泽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唐家的所有人都以为唐泽的病已经被治好。
但是唐时彧知道,并没有。
不然,唐泽不会将他独自留在这个别墅,更不会,害怕与他接触,害怕得留他与他同住一个晚上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