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我接你到城里去住好吗?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
李慕承一只手摸向她的额头,还有她的脸颊,但眸中并无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心疼一种愧疚。
“不了,妈妈会不高兴的,况且我们已经在这住习惯了。”
女孩毫不犹豫的拒绝,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
身后传来疲惫的脚步声,我扭转头,见一妇人手里拿着布包慢慢的从黑暗中向我们走来。
她的脸上有岁月留下的沧桑,也有被生活所累的烦躁,更有着对人生充满绝望的愤恨。
“你怎么来了?”
见到李慕承,她双眼冰冷,但声音更冷。
“费夫人,好久不见,我过来看看小米。”李慕承站起身,对着妇人微微颔首。
“不要叫我费夫人,我现在只是乡村野妇而已,高攀不上这样的称呼。”
她语气很不客气,走到小米身边,把她的轮椅转个方向,下了逐客令——
“如果没什么事请回吧,以后请不要再来寒舍,会弄脏了你高贵的双脚。”
“妈……”小米难过的轻唤,无奈的望着母亲,颤声说:“你不要这样说慕承哥哥,他没有做错什么。”
啪……
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了小米苍白的脸上,我顿时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还帮着他说话,要不是因为他,你现在会变成这样吗?你的一条腿是怎么没有的,你真的忘了吗?!要是真忘了,我现在就把你打醒!”
妇人话音刚落,再次扬起手掌,却被李慕承及时制止——
“够了!”他暴喝:“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可事实已经是这样,与其固执已见又能怎样?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小米和小淘想一想,难道你要让她们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地方吗?!”
妇人用力甩开手,冷笑道:“想弥补你的愧疚也可以,让你母亲过来给我磕三个头,以前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心,终于明了,原来,这一家人不是跟李慕承有过节,而是跟李母有过节,并且李慕承所指的那件事一定就是和这家人脱不了关系……
“妈妈,你不要为难慕承哥哥了好吗?”小米突然无声的哭了,那样无措的眼泪像针一样刺在了我的心上,如果这个女孩是因为李母才变成了现在这样,那李母真的是不值得原谅了。
“慕承哥哥你走吧,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感到愧疚,这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米抬起朦胧的泪眼,无奈的对我们挥手。
再呆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李慕承上前摸了摸小米的头发,沉痛的转身向门外走。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小米突然喊道:“慕承哥哥,记得一定要幸福,连着我的幸福,一起幸福。”
我们终于离开了那家破旧的小院,坐在车里,李慕承久久没有发动引擎,他紧闭双眼头靠在车座上,似乎再回忆久远的往事。
“允锦,你看到了吗?那个小米就是我母亲毁掉的第一个人。”
冷冷的扭转视线,他望着我隐忍的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情沉重的质问。
李铭成缓缓道来——
“七年前,小米的父亲是B市餐饮业的龙头老大,那时候两家关系甚好,我母亲甚至私下与他们订了婚约,那时我只把小米当妹妹一样看待,疼爱她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因此对于婚约之事毫不知情,那都是母亲私自做的决定。”
……
“直到两年后,小米的父亲不幸去世,家产被人瓜分,费夫人那时候刚怀了小淘,她领着小米来找母亲,要实现两年前婚约之事,把小米留在李家,让母亲供养她读书,将来留在李家做媳妇。”
……
“母亲给了她们一笔钱,说婚约之事只是开开玩笑,并不能当真,婚姻需要建立在同等家境之上,费夫人是个自尊心极高的女人,她没有接受母亲的钱,而是挺着肚子拉着小米离开了李家。”
……
“小米哭着要见我一面,我母亲跟她说我去了法国,出了李家过马路时,她看到了马路对面坐在车里的我,不顾一切的要冲过来,却被自尊心受挫的费夫人强制性拉着不放,红灯下,她挣脱了母亲的手,还没到我面前就已经先躺在了血泊中……”
远处半隐在黑暗中的小院,闪着微弱的光,如同小米可怜的人生。
“所以小米是出了车祸才少了一条腿是吗?”我压抑着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母让他儿子无法释怀的另一件事,竟然只是因为她曾经的势利。
“是,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了母亲未经我同意就替我私订婚约之事,这件事虽非她直接造成,但却脱不了关系,我不是怨她毁婚,因为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不能接受她把我的婚姻当成儿戏!”
李慕承终于发动了车引擎,炽亮的车灯照着颠簸的小路,也许这条路他不是第一次来,却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那位费夫人看起来倔强的有点极端,她一直都不肯接受你的帮助吗?”
默然的点头,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中,夜黑的狰狞又可怕,如同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脑海中无数次的幻想当时费夫人走投无路去了李家,却被李母用金钱打发走的画面,也许不是费夫人,换了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人,都不会接受这样的施舍。
到了碧水轩,李慕承站在窗边,站了很久,然后我走过去——
“难道你母亲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我问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小米和郑尔岚的下场还不足以让你引以为戒吗?”
我默然,心里赫然明白,小米的事情只是让李母在他的心里种下一颗炸弹,而郑尔岚的事情却成了导火索,直接点燃了那颗炸弹。
有谁能接受,一直被算计和欺骗……
李母对我隐瞒了这件事,却让我替她挽回儿子的心,她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难道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伤了她自己的心,同时也伤了她儿子的心?
第一次酿成的悲剧不足以让她吸取教训,事隔二年她又对郑尔岚下了手,她或许不知道,郑尔岚和小米不一样,郑尔岚她是李慕承爱的女人,他怎么能容忍和接受这样的事屡次发生……
或许张二瓜捅破郑尔岚的那些事之前,李慕承不是没给过他母亲改的机会,当至亲的人总是拿他的感情不当回事,唯有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除了恨,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李家,我的目的只是想来拿回我的行李。
李母对于我的出现有些不敢置信,黯然的看着我上楼拿回行李就准备走 ,她一把拉住了我——
“允锦……”
我没有回头,只是漠然的问:“有什么事吗?”
“慕承都跟你说了吗?”
“是的。”
“那……你怎么看我?”
我回转头,失望的说:“你希望我怎么看你?”
“我那时候都是为了……”
“不要再跟我说都是为了慕承好,母爱虽然伟大,也要看是怎样的母爱,像你这样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母爱,他真的不需要。”
我打断了李母的话,已经不敢再苟同她所谓的,一切都是为了慕承好。
一切的一切,若不是因为李母,也许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当初她不破坏李慕承和郑尔岚的感情,或许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一起,那么我也不会介入李慕承的感情世界,如果不介入就不会有爱,没有爱就不会被爱所伤,更不会因为现在郑尔岚的重返,进退两难……
“不管我过去做了什么,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希望你嫁给慕承,我没有顾虑你的家庭是怎样,也没有顾虑你的为人是怎样,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你。”
长长的叹口气,我直视李母:“知道了郑尔岚的事后,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不管郑尔岚怎样说你的为人,我都选择了相信你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当我知道了小米的事情后,我不认为自己的感觉就是对的,我也不认为你一定就值得我相信,反之,我会担心,如果有一天,我和慕承真的要结婚的时候,你会不会又突然心血来潮不同意,然后再不择手段的用尽各种方法对付我!”
李母难堪的抬眸,急忙澄清:“不会的,决不会的,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如果我会不同意,在郑尔岚刚回来你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就不会那样尽心的劝你,我真的没有误导你的意思,只是因为心里越来越孤单,就潜意识的把你看的很重要,我怕你知道了我过去的行为后,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理解甚至鄙夷我……”
扭转步伐,视线向前,我淡淡的说:“原谅也是需要过程的,我需要时间来理清这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原谅你了,你的儿子肯定也会原谅你。”
踏出李公馆,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算算时间,我跟着李慕承已经四年三个月,一个女人一生能有几个四年,况且还是青春的阶段,我决定不再耗下去,在滨海的时候他说过要娶我,那么我就要他兑现承诺……
把行李送回碧水轩,我打车去了远洋,远洋的陈特助看到我异常的惊讶,他若有所指的问:“夏小姐,好久不见,你离职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休假。”
他一听休假,原本诧异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暧昧的笑:“难道你有了吗?”
我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了?”郁闷的问他。
“哎哟,就那个呗……”
“就哪个啊?”我更加一头雾水。
他一急,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怀孕了是吧?”
我无语……
“谁跟你说的?我还没结婚呢,跟谁怀孕?”
瞧着陈特助也是个稳当正派的人,这想象力,还有这八卦的好奇心,真是验证了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好端端要不是有了休什么假嘛,至于结婚那跟怀孕有什么关系?现在流行的就是未婚先孕,就咱们腹黑的李总,那要是想让你怀孕,还需要走那繁琐的程序么!”
我瞪目结舌,半响才噎出一句:“你要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问你们腹黑的李总,如果你不好意思问,我可以替你问问……”
正好,我来找他就是为这档子事。
终于逃离陈特助的盘问,我走进电梯直接上了19楼,准备敲门前,却听到里面李慕承怒吼的声音——
“怎么会人不见了?你们医院就是这样看护病人的吗?”
……
“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她走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
“马上给我找到人,找不到我铲平了你们医院!!”
……
木然的站在门口,听着李慕承火冒三丈的话,如果没有猜错,一定是郑尔岚不见了……
心里陡然变得瓦凉,每次在我想要和李慕承的感情更进一步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意外的事情,我今天才准备来跟李慕承索要承诺,昨晚郑尔岚就不见了,我不得不绝望的想,或许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要一辈子纠结不清了!
“允锦,你怎么来了??”
我还在沉思,李慕承已经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一看到钥匙我就知道他要干吗了。
“我刚来,你要出去吗?”我装傻,潜意识里希望他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拉起我的手,直接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终于跟我坦白:“刚才医院打电话给我,郑尔岚失踪了……”
“怎么回事?”
“具体原因他们也不清楚,只说昨晚九点的时候,护士巡房就发现她不见了!”
盯着李慕承心烦的表情,我哪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提起婚姻之事,就算我提了,恐怕他也没心思兑现了。
“精神病医院应该是封闭的,她怎么会走的了?”
我的疑惑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一点也是李慕承郁闷的地方——
“我现在就是要过去看看,我把人放在他们那边是治疗的,竟敢把我的人弄丢了,我看他们怎么跟我交代!”
默默的出了电梯,我没有说话,心情蓦然变得很不好,特别是听到他那句,把我的人……
“允锦,你要一起去吗?”
他站在车旁,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我摇摇头,笑着说:“我不去了,我只是经过你公司顺便过来看你一下,现在看也看了,你先去找郑尔岚,我们晚点见。”
对他挥了挥手,我强颜欢笑的目送他的车渐渐缩成一块黑点,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找了个咖啡馆,窝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伤心的搅着咖啡,然后伤心的想,为什么想嫁给自己爱的男人就这么难呢?如果刚才我不顾一切的跟李慕承说出来,他会怎么办?他又会给我怎样的答复呢?
无奈的叹息,咖啡又凉了……
视线移向窗外,远处宽阔的马路上行行色色的人不断从我眼前闪过,大小车辆更是川流不息。
我不是第一次这样隔着玻璃望窗外,却是第一次让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像是错觉又不像是,腾一声站起,因为慌乱打翻了桌上早已冷却的咖啡,灰色的液体顺着桌沿倾斜而下,沾的我裤子污了一片。
顾不了形象的,我冲出了咖啡馆,连单都来不及买。
站在茫茫人海中,几分钟前映入我眼帘的身影如同人间蒸发,我往前跑,一直跑,直到把自己累的直不起腰,可是那个我想找的人,却仍然没有找到……
难道真的是错觉吗?我问自己,不可能的,不会是他,不会的,他已经没脸再回来,更没有脸再闯进我的视线。
拖着失落的步伐,我走进一家书店,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挪威的森林》,静静的欣赏。
说是静静的欣赏,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那么冷冷清清,形单孤影。
翻了两页什么也看不进,把书重新放回书架,我走到音乐架旁,拿起架子上的耳麦,莫名的搜了首张信哲的老歌《从开始到现在》……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
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张信哲沙哑的嗓音带着满满的忧郁,听的人仿佛心都要碎了,我在心里苦笑,赵沥他不会回来的,他也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不知不觉,我竟然睡着了,直到肩膀被人轻拍,我才睁开朦胧的双眼。
“小姐,我们要关门了。”
书店的管理员指了指墙上的时间,我一看竟然已是晚上七点,窘迫的站起身,我从书架上随意的拿本书走到了收银台。
把人家这里当成了旅馆,若是就这样走了,实在过意不去。
出了书店伸手拦辆的士,刚上了车李慕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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