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配殿里,芸洛给我递呈上刚过水的热毛巾说:“珍主子,就说您该让奴婢跟着去,当皇太后发觉您和皇上都离席后,脸色不知多难看呢,可将奴婢和容芷都吓断了魂。”
“亏得荣寿大公主当时为您说话,此际入了乐寿堂若不是大公主再次相助,您恐怕又免不了责罚。”她惊魂未定般的说。
我坐在铜镜前,取下了耳坠两边的翠玉耳环,望着镜中的自己沉思,她的话确实在理,此次慈禧居然未抓住我这个把柄大做文章已经让我心生奇怪,莫非她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我?但这并不像她的作风。
“对了,那个大公主为人着实不错!倒不像是皇太后身旁的人。”我说。
“说来大公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出嫁半年左右,额附志端就因病去世。?十七岁那年便丧夫,孀居后,她便不穿任何花哨衣服,也不做任何妆饰打扮。皇太后虽是极爱美之人,对身旁人的着装都精细要求,但却唯独顺着大公主。?”芸洛帮我取下头饰一边为我理了理发一边说,看样子她误以为我所说大公主不像皇太后身旁的人是指她衣着过于朴素,却不知我这句话指的是为人。
“十七岁便丧夫?之后便一直伴着皇太后吗?”我问,怪不得她虽然是二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像老太太一样。
“可不是么,?皇太后见她年轻守寡,着实寂寞可怜,便把她再次接到宫中。亲王的女儿中,若有守寡而无子的,太后心善都让她们进宫里来,大家也热闹些。?”芸洛有例有制的为我将首饰都依次放好,她虽性子活泼,但做事倒也却俱到。
我听她的话心里虽对于慈禧“善心”不认同,但也无话可说。毕竟在宫女的眼里,慈禧虽是严厉不可触犯的,但这些宫女对她大多都是如被洗脑般的敬仰。
但慈禧也不过凡人一个,她自己也是年轻时便守寡,一则自然对于那些有相同经历的贵妇有所同情,二则召她们来既为自己排遣宫中寂寞又落个心善的名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做法。
“如今宫里头谁人不敬大公主几分,?王公大臣的夫人拜见太后,莫不先经过她的安排;就是外国使节的太太进宫,也需要她接待做陪。”
“但说来也有趣,就连皇太后有时竟还惧大公主三分呢!奴婢听伺候皇太后的公公说,那回大公主竟敢谴责皇太后着衣过于华丽奢侈,以至于每次大公主来见,太后就挑一件相对朴实的衣服穿,妆也不敢化得太过分,珠宝首饰也不敢多戴。宫人都说大公主简直反倒像是太后的母……?”芸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若明日得空,我定然要前去向大公主道谢。”我一笑说,她卖给我这么大一个恩情,我不得不去。
看来,这次我之所以脱险并非慈禧仁慈,而全然是靠她。再者,这大公主倒也实在有趣,瞧着素日并不多言,然而非但丝毫都不惧慈禧,而且普天之下能够制住慈禧的人估计唯有她了吧,我简直对她崇拜到无以复加,只差去央求拍照签名了,我暗自笑着想。
听说这几日大公主都会在颐和园暂住的消息,我安眠一夜后便打算即刻动身。
颐和园相比紫禁城着实多了几分生机,还有紫禁城难以听到的清脆鸟鸣声。
我望着容芷她们为我拿出的此行“所有家当”各种首饰细软踱步思虑着,摇了摇头:“那大公主平日都那么素净,不爱花哨,我送这些怕是她也看不上眼,你们可知她有什么爱好?”
“还是珍主子心细,大公主的喜好…奴婢想起来了,大公主似乎对书画之类的感兴趣。”芸洛思虑了一会儿说:“?听说她自学花鸟画,而且画得还颇有几分神韵,跟同治先帝的瑜贵妃的山水画,可是在宫里并称为“宫闱二妙”哩。?”
我展露笑颜一挥手说:“这敢情好!笔墨纸砚呈上来吧。”
待一切准备齐全,我带着容芷她们一同出了门。
屋外颐和园有花期在秋季的蓓蕾绽开来,满树的花香,也不乏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枫秋叶。相比夜晚,倒是美得愈加清晰,就连纯白银桂树上不经意的小花也如昨夜被人遗忘般飘落于枝叶上的雪花,含蓄内敛却芳香四溢。
我敲了敲大公主在颐和园暂住的配殿大门,一会儿,一个丫鬟便开了门来,见是我便说:“原来是珍主子,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