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妍送回了房间休息。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静静地望着追风带走了穆锦妍,目光重新回到了还站在那里的离无双身上,母子两对视半晌,这才挪开了眼。
“双儿,三年了,你都没叫过我娘,你我母子,真的要如此生分么……”白莲月在身边那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脸色也有些仓皇,在澜风堡多年非人的折磨让她的身子早就透支了,现在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她身边那人一身紫纱裙,眼神暗藏着毒辣,只是望向离无双的时候才有些许柔情,一张艳丽的面孔,眸子里的光三年来变得越发狠厉,偷着隐隐的邪气,不知是不是练功所致。
看着对面那一对邪恶的母女,离无双心里竟忍不住地翻腾着怒气,尤其在今日才见过白梨落后,他越发地不想见到对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心肠狠毒的女人。“我说过,谁都不准碰穆锦妍……”说未说完,只见脚下微动,他的五指已然死死扣住紫衣女子的咽喉,白莲月吓了一跳,扭头看着被儿子抓在手中的干女儿,惊觉后背一身冷汗流着,“双儿!”她尖叫出声,却不能遏制离无双眼中腾腾的怒火和狠绝的杀意。
“紫玉!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下一次,我会直接扭断你的脖子!”离无双收紧了手,又猛然扔开了紫玉的身子,她脚步踉跄着朝地面跌倒,捧着脖子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双眼中是不甘和恐惧,她不知道,离无双三年来功力飞涨到如此地步,五步之内一招便可取自己性命。
被推倒在地,紫玉捏了捏拳,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在了白莲月身后,有些□□发抖,白莲月瞅了一眼脸色黑沉的离无双,低声说道,“你先下去。”紫玉闻声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离无双那张冰冷的眸子,福了福身子,转身,飞快离去。
“双儿,是娘的主意,你莫要怪紫玉。”白莲月叹了一口气,重新扶了桌子坐下,“姓穆的那个小贱人每日想着念着的都是顾清越,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这,你为何非要留着她?娘就是看不过她如此待你……”
离无双冷笑一声,望着白莲月的愁云惨淡的病容,“您就非要除掉儿子身边所有的女子,才肯罢休是么……”他忽然来了气,心底一阵怒火就涌出了口,“三年前,逼死兮儿,现在,又要对穆锦妍下手”,抬眸,他捏了捏拳隐在袖中,“你就是这么对你儿子的……孤家寡人,是你想要的儿子,不是我!”
说罢,他也不管白莲月脸色多难看,一拂袖,转身朝着穆锦妍的房间走去,她的屋子就在他院子的隔壁院落,他的院子从不让人进去,因为那屋子里保存着的一切都是五年前的模样。路过那个房间的时候,他停了脚步,驻足静静地望了一会,突然满足地笑了笑,好在老天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他还来得及……
白梨落和云麒一路无言地走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像是一盏灯火守候到天明时分的光彩,淡淡的却很温柔,即使那泪光已干涸,但你总知道它会陪着你,度过一片黑暗的夜。
一路紧紧扯着肩头的袍子,里面那一层软软的绒毛本来还带着身后银发男子的温暖的体温,此时也早已在寒风中吹得一片冰凉,连带梨落那张不太健康的面色也隐隐发白,一双粉红的唇开始微微发白。走在一旁的云麒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在一片朝阳与红霞的布景前,她略有些怔住,望着他抓住自己的一只手发呆。
“你……”
“你……”
两声同样的疑问从他们口中蹦出,梨落微微蹙眉,云麒继续温柔地看着她,“姑娘先说吧。”他的手没有离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右手腕的位置。
梨落的左手还攥着胸前的系带,微微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的面容,那张略带魅气的脸,那双盈盈的桃花眼,那身紫黑色袍子下的艳丽的红装,衬着他一头银丝分外得妖娆。明明是旭日初升的时辰,她却仿佛看到了夜空里神秘的一颗星。
右手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她并不习惯被人触碰,尤其是这只有残缺的手。说有残缺,不过是她长期不曾使用过它所以心底有一丝排斥,她知道,那里的伤疤是曾经的耻辱,虽然她不知道过去曾发生了什么,但那道丑陋的疤痕一定是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她才会忘得这么干净。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她喃喃出口的一句让云麒眼睛一亮,他略有些激动地晃着她的手,“你记起我了?是不是……”
“我不记得。放手!”突然冷下来的脸和目光,让云麒刚才一阵欣喜的心顿时如被浇了一头冷水,在这寒气缭绕的初春里,顿时心肺如冻裂。
他垂了眸子,眼中难掩失望与心痛,缓缓放开了她的手,梨落飞快地收回右手藏在袍子里,继而撇开眼,“你的头发为何成了这副模样?”想了想,她还是换了一个话题。
云麒痴痴笑了一声,神思似乎飘忽了千万里,用那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为了她。”
梨落愣了一下,忽然才想起他说的“她”是谁,是那座墓碑上惨淡的名字,是那里面腐朽的骸骨,一瞬,她有些妒忌那里面的女人了,有眼前这人如此为她,为何忍心伤他如此?
“三年前,我双腿不能行走,如同废人,日日买醉……”他朝着山上望去,那里升起袅袅烟云,“那日她来同我说话,模样很美,她那样温柔地叫我忘了她。”
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梨落,但那眼神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她来同我告别,我那时竟没明白。得知她大婚的消息,我只是继续醉了三天三夜……”
看着他苦涩的眼神,梨落心头倏地一痛,却又无端地有些恼怒,不知是恼他不知爱惜自己,还是怒那人的残忍。
“待我清醒,却得知她坠崖身死的消息”,云麒眼中已然蒙上一层雾,他静静地望着白梨落,“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梨落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手心,脸上却没任何表情,只是眼中的颤抖显然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垂了眼帘,脚上那双银履带着秀锦的花纹在眼前晃啊晃的。
摇了摇头,她轻轻吐着字,“不丑。”末了,口中最后的一句却没说出,其实,很美。只是她想不通,那人为何撇下这样痴心的人,却去自取其辱,她不能明白,非常不能,心在一瞬间有一丝触动,接着却是铺天盖地的抗拒。
“白姑娘,我的故事讲完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能解答我的一些疑问?”云麒平复了心情,这才从回忆中看向现实中的白衣女子,她就站在他身边两步的距离,身上还披着他的袍子,一脸的倔强和恼意,莫名地就会与脑海中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只是她们的脾气、性格截然不同,让他竟感到一丝难过,却也有一丝丝庆幸。这样的话,他们的故事,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