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真滑稽,就像一个长歪了的葫芦。我姥姥从来不让别人看她的脚,只有我不听她的话,每次睡觉前,我都爬到我姥姥身边,看着她脱袜子,她先是一层一层的剥下一条长长的绑在脚腕上的布带,那布带比她的裤腰带还要长,半天才能剥完,然后才露出袜子,这时我姥姥会把脚藏进被子里,悄悄的脱下袜子,为的是不让别人看见,我才不管她呢,我偏要掀开被子看个究竟;早上起炕时也一样,她先要在被窝里穿好袜子后才把脚伸出来,然后又要用布带把脚裹上,这回从脚尖儿开始,一层又一层紧紧的一直裹到脚腕上,裹的密不透风,看着真是难受。有时候我问我姥姥:
“姥姥,你的脚老这样裹着疼不疼呀?”
“疼呀。”我姥姥说疼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疼就别裹了呀!”
“不裹就更疼呀。”
“哈哈哈...”我想起我姥姥的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啥呀?”
“姥姥,人家说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是不是就说你呢?”
“可不,就说我呢。”
那长长的长长的火车道,就这样在我和我姥姥的说笑中不知不觉的缩短了,天傍黑时我们到了家。
“大妗子,大妗子,我今晚要在你家睡。”在我姥姥家吃过晚饭后,我对我舅妈说,在我们老家,我们管舅妈叫妗子。
“中,六月说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
我喜欢在我姥姥家睡,我姥姥家的炕特别大,大炕上能睡下我们所有的人,我姥姥、我大舅、我大妗子、我的四个妮子姐姐和一个弟弟,还能睡下我妈,我妹妹二月三月,有时候我姨带着她的双棒儿来了都能睡下。
我们铁营子村的夜是静的,村子东边的轨道上,每晚九点最后一班火车通过,清晨五点第一列又准时驶来,从不爽约,寂静的夜里,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间或有夜行的鸟儿飞过外,便静的没有一丝杂质,我们躺在大炕上,或和姐弟们讲着自己的故事,或听着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大舅,讲个故事吧。”我说,我的大舅高秀山,总有讲也讲不完的故事。
“讲啥呢?”
“就讲老钱家吧,那天老钱家打井,井底下那两个说话的人上来了没有?”我始终放不下那件事儿。
“没有,井都填上了。”
“你为啥不把她们挖上来呢?”我对井底下的人一直耿耿于怀。
“挖上来还了得?那俩人指不定是人还是鬼呢?”
“是鬼怎么会说话呢?”
“鬼成精了也会说话啊。”
“大舅,那你就再讲一遍吧。”我说,我小的时候,夜那么静,那么长,我们的精力又那么充沛,不听几个故事总是难以入睡,我们便总是磨着大人们一遍遍讲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别讲了,怪害怕的。”躺在我身边儿的我的四表姐四妮儿说,其实她只比我大几天而已。
“讲!讲!”我和我的表弟锁柱齐声喊道。
“中,那就再讲一遍。”我大舅说。我们急忙支棱起耳朵,寂静夜里能听见风儿结伴来到我们的窗前,好像她们也好奇我大舅前年遇到的那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