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呢?你说谁呢?我看你才有病!”佟仁听了立刻伸起脖子挥起胳膊隔着门窗大喊大叫,要不是车上人多,他指定会一蹦三尺的扑过去和人连撕带杀的拼一番,我真庆幸车门关的及时,阻止了他的丑态百出。“妈的,管天管地管老子站在哪儿,吃饱了撑的放狗屁,老子愿意站在门口,就站在门口!敢来教训老子?你有本事开私家车啊…”我们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这正是我们熟悉的佟仁,他就那么骂骂咧咧横眉怒目的门神一样稳稳的堵在门口直到终点,车上的人都下去了,连司乘人员也下了车,骂够了的佟仁才趾高气扬的走下来,瞪起他牛一样大的眼睛对我们大声说:“今天这事我做的没毛病吧?”
天上飞过一群鸟儿,我们顺势扬起头,以躲避他人投来的鄙视的目光。
“看见没,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要老实他就横,坐个车还受她限制?说白了她跟我一样就是个车豁子,还人五人六的想管我!啊呸!我能让她吓唬住?扯犊子!想给我讲道理?玩去!”
“嗯嗯。”我们赶紧点着头,这个时候,可坚决不能再刺激他,他可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人多还是人少,他也不再记得他平日里满口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他的随心所欲最重要。我们也不想反驳他,否则,刚才没有燃烧充分的他,必定会来个更猛烈的二次爆炸,不发泄完毕他是不会罢休的,和他在一起,我们得时刻紧绷着神经,察言观色谨言慎行,才能换来我们想要的安宁。菩萨保佑,还好接下来佟仁没在多说什么,我们心里的石头才渐渐落了地。
就这样,我们在喜悦中夹杂着忧虑,快乐中掺杂着担心,总算顺利的到了大年初二,这天早上,刚吃过饭,佟仁就说:
“来来来,咱们打几圈麻将,赢点儿你姐夫的钱,你姐夫有的是钱。”
我们相互看看,没人响应。
“来呀!打几圈,”见我们没动,佟仁提高了嗓门儿。“快点,打几圈,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姐夫又没输给别人,快点来。”
我们还是没有响应。
“你们咋回事?”佟仁牛一样大的眼睛瞪了起来。
“来,和爸打几圈。”大卫过来捧场,找出麻将放好桌子,拉着高秀枝和三月坐下。“咱们今天哪也不去,在家陪爸打几圈。”
“就是,大过年的干啥去?哪哪都人多,还不如在家打麻将呢,你看,还是你姐夫体谅人。”佟仁立刻眉开眼笑的对大卫伸出了大拇指。大卫是所有亲朋中唯一一个能让他在意的人,在他眼里,大卫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能挣钱会办事,不光给他的三个女儿都安排了好工作,还助她们的生活风生水起,大卫还孝顺,大方,包容,最重要的是,对他有求必应,这着实让他满意,更让他在同事们面前赚足了脸面,因此,有大卫在,佟仁是收敛的。“不过,咱丑话可说在前头,一把十块钱,把把清,不准赖账。”佟仁说。是人都知道他视钱如命,只进不出,所以他身边的人没有几个愿意和他一起玩儿。
“一把十块,那么多,我可没有。”三月退到了一边。
“你没有?谁信啊,你上班有两三年了吧,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住在家里,你给我交过一分钱吗?你没有?!”
“来,小妹,我给你出。”大卫又拉着三月坐下,把事先准备好的零钱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哈哈,有本钱了,看看,还是你姐夫想的周到,要不,我咋老说你姐夫好呢,你们也学着点。”佟仁赶紧笑逐颜开的拿起钱亲了亲,装进衣兜里。“来,快开始,我要把你们的钱都赢光。”
不知道我是因为讨厌佟仁进而才讨厌他的所有言行,还是佟仁本身的言行就是让人讨厌,总之,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立刻就想到马戏团里的跳梁小丑,不,就是跳梁小丑也比他强上百倍。
打了几圈后,大卫有事出去了,我们开始紧张起来,大卫不在,佟仁肆无忌惮的本色更会暴露无疑。果真,伴着叭叭的麻将声,佟仁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要狠狠赢着钱。”他那毫不掩饰的贪婪的模样真让人讨厌。
“要二条、要二条…”
“来五万啊来五万,哈哈,胡了。”佟仁兴奋的手舞足蹈。“快、快掏钱,每人十块,一共三十,拿来—”
“一条龙啊一条龙,清一色啊清一色…”
我实在看不上他那眉飞色舞张牙舞爪的样子,抱着孩子到另一个房间讲故事去了。
“哈哈,快掏钱。”佟仁又赢了。
“哈哈哈,老天有眼啊,我又胡了,都拿钱来。”这就是佟仁要打麻将的原因,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不太会玩儿。
“掏钱吧,哈哈哈连坐五桩,阿弥陀佛,我这儿真是块风水宝地。”佟仁乐的前仰后合。
“这把欠一次,我输没了。”三月说。
“那不行,一把都不能欠。”
“刚才你还欠我姐夫两把没给呢!”
“少废话,掏钱。”
“我真没钱了,就欠一把。”
“不行,说好了一把都不带欠的。”佟仁的吼声传到了窗户外。
“多少钱,我掏。”我赶紧过去,生怕晚一步,他就要窜到房顶上。
“十块。”
我刚把钱拿出来,佟仁嗖地一下就抢了过去,动作快的吓了我一跳。“这把清了,再说一遍,一把都不能欠。”
“你刚还欠了呢。”
“少废话。”
“不玩了。”三月撅起了嘴。
“不玩不行,我正在兴头上,不能破坏财运,这是规矩。”
“不玩儿!没钱了。”三月说,我们姐妹三人,只有三月敢和他顶几句嘴。
“我给你掏,你玩儿吧!”我直给三月使眼色,我真怕这个年又和往年一样,因为三五块钱,因为一点儿鸡毛小事又引发连绵的战火硝烟。
“不玩儿。”三月全然不顾我恳求的目光,红着眼退到一边。
“你玩儿。”佟仁指着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搭话,高秀枝忽然狠狠地按倒一颗麻将说:
“都别玩儿了。”
佟仁的眉毛立刻炸了起来,眼里燃起了火星。
“好,我玩,我玩。”我见状,赶紧拉住高秀枝的衣袖坐了下来。
“不玩了。”高秀枝却站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到底玩还是不玩?”佟仁的脸变了颜色。
高秀枝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
“#他妈的,都敢跟老子叫板啊,不识抬举的东西,不玩拉倒。”佟仁忽的站起身,抬手把桌子掀翻在地。“*他个妈的,和我整这套,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们。”麻将噼里啪啦洒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音。“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说完穿上衣服,扬长而去。
“那次,我和我姐夫到火车站找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他,”二月说:“我姐夫嘴皮子都磨破了,他才回来。”
“哼!这就是你爹。”我模仿着高秀枝的口气恨恨的低声说,一想起这些,我的胸口就堵的难受。
“行了,都过去了,别生气了。”
“那你说,老这样,还咋在一起过年啊。”
“那也得过啊,你就这么想:没准今年他不吵架了呢。”
“那可能吗?除非月亮也打西边出来,这都多少年了,咱们消停的过过一次年吗?他要么不在家里过年,要么在家就打架,烦死了。”我转向高秀枝。“妈,你说你怎么那么能忍,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呢?”
高秀枝瞪了我一眼,起身出去了。
“滴滴滴...”佟仁枕边的手机低声响了起来,我和二月相互看了看,奇了怪,他今天怎么忘记把手机藏起来了?说实话,自从他有了手机后,那可是长在他身上的宝,分分秒秒都不能离身,我们别说碰一下,就是连他的手机长啥样儿我们都没看清楚过,就连他进手术室,我们都不知道他把手机放到了哪里。
“滴滴滴...”手机还在响,我看了一眼佟仁,他鼾声正浓,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儿拿过他的手机:
“佟哥,你还好吗?我真想去看你,好想你啊,你的妹儿。”
我把手机递给二月:
“真不要脸!你看看,都就这样了,还不忘勾搭人,我怎么愿意留他一起过年?这样能过好吗!他现在怎么不立刻就…!”
“哎呀,姐。”二月打断了我的话,她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不恨吗?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我真就不明白了,妈为啥不离婚?”
“爱离不离,咱别管她们!”
“可咱们不是跟着受罪吗?”
“那也没办法啊,谁让咱们遇上了。”
“他俩前世肯定是仇敌,相约这辈子一斗到底,唉,要斗他俩斗,非扯上咱们干啥,真倒霉!”
“叫上咱们当裁判呗,要不然光他俩斗多寂寞啊,”二月说:“姐,你还记得他们俩是什么时候不好的?”
“我就没记得他俩好过。”
“我也是。”
“说起来,我九岁时,他俩就闹过。”我想了一下说:“再后来,应该是咱们搬到滨海后的两年吧,他俩正式拉开了战争的序幕,一直到现在。”我说。
“你九岁时他俩就闹过?”
“嗯,我九岁时。”我肯定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