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闲逸从高耸的飞檐上轻盈跃下，悄无声息，不染纤尘，他一把拽住辰砂的手腕，不由分说，脚下微一用力，又如风般上了屋脊，风吹云动，薄雾胧月，顷刻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师妹歇的好生安稳，我费尽气力才把你唤出来，快走！”，纵是在高大的屋脊上穿行，闲逸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斜睨着辰砂促狭。

    “师兄，师兄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去？”，辰砂不明所以，下意识的扭动手腕，想挣脱开闲逸的钳制。

    “去你想去的地方，今夜师尊闭关，时辰不早，莫在多言……”，闲逸眉头蹙起，薄唇抿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辰砂惊诧瞠目，她想不明白闲逸先前已经严词拒绝，为何又甘愿冒着逐出师门、废掉修为的危险来助她？

    才想再开口探问，可闲逸似乎已经猜透她的意图，鄙夷的将目光一斜，皱眉轻叹了口气，揽紧了手臂，又抬手捂严她的嘴巴，这下子好悬没把辰砂憋死，支支吾吾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两人沿着白玉石阶上山，借山顶浓浓雾气遮掩，顺背阴处檐阑攀附而上，待从檀木窗钻入室内，才发现这最高一层，不过是太阴真人平日里修行打坐的静室。这里辰砂来过不止一次，屏风、古琴、汝窑大熏炉里龙诞香烟雾缭绕，一切都透着寻常。

    可闲逸却根本未曾迟疑，他松开手臂将辰砂放下，“跟着我……”，低声示意她莫要惊诧乱动，快步走到香炉面前，屈身半跪。

    这盏近四尺高的青铜大熏炉成日里都放在房间正中，炉身刻着上古铭文，古雅大气，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见闲逸将炉盖揭开，食指并中指放在唇边，低声念念有词，不多时，原本已经快要燃尽的香灰残骸当中，蹿出一簇橘色的火苗，跳跃直出，在静谧无风的室内肆意舞动，像是有人在火苗当中挣扎。

    闲逸睁开双目，从怀中掏出铜镜，小心翼翼的围着火苗探照，他动作移动非常缓慢，就好似是怕漏过任何一个缝隙开口，时光流逝，辰砂内心莫名紧张起来，脊背上渗出细密的薄汗。

    终于，闲逸的眉梢微动，眼神顺着铜镜的方向一角看过去，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打开塞子将一股细流浇在路中，方才还活跃的火苗，就如同被官差收押，瞬时就不见了踪迹。他复又将香燃上，领着辰砂朝墙角走去……

    正这时，辰砂恍然抬眼，才注意到之前光洁的白色墙壁已经换了一番光景，影影绰绰的氤氲出一片万里江山图，可走近细看之下，又不像是凡尘俗世，祥云凤鸟、云雾楼阁，漫天金光彩霞勾勒出一派九霄仙宫之色。

    下笔瑰丽洒脱，用色精妙考究，望久了，甚至让人觉得渗出一丝诡谲惶恐。

    闲逸修长白皙的指尖抚上画面，分别触到仙林、云雾、凤凰之处，想来是以风木雷火土的顺序在打通机关，且每个位置上下左右次数各有不同，终于，仙宫图隐去，被打乱顺序的上古五灵图符再现。

    闲逸眉头锁紧，神情更为专注，这图符如同九宫格，想要复原不难，可令人焦躁的是中途不能走错，若一步闪失，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惹来守卫弟子的巡察，到时就会功亏一篑。

    待到最后一片图符归位，只听天花板上嘎啦一声响动，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木质的楼梯也缓缓被放了下来。

    “快上去，看你想看的，不必顾忌我，别迟疑！记着，只能看，不可拿，快去……”，闲逸抿起嘴，朝上方抬了抬下颌，神情仍然凝重，可见今天的事情，是他在冒师门之大不韪。

    辰砂心口砰砰跳的飞快，她甚少这样紧张，想要跟闲逸道谢，可明白现下不是客套的时候，这恩情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还清。如今，只能打起精神，以一盏小油灯在如山峦般堆积的古籍善本中，找寻她要的真相。

    她不知道闲逸为何能笃定自己会找到想要的东西，可也许是因着平日里的交情，了解她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本事，才敢让她以半个晚上的时间，‘偷’走清音观最隐晦的秘宝。

    临近天色熹微将明的时候，辰砂从藏书阁上跑了下来，她与闲逸巧妙将静室恢复齐整，道人清修，向来习惯早起，这会子许是有不少人已经在山上习武练剑了。

    两人不敢再耽搁，顺木梯子走下楼阁，可才到正厅，却被眼前的一幕惊诧到呆怔无言。

    “徒儿好雅兴，不知连夜在蓬莱阁苦修，学问修为可有所进展？不妨说与为师听听……”，太阴真人不疾不徐，眉目含笑，让人根本辨不清他的情绪。

    “弟子惶恐，请师尊责罚，弟子犯下滔天大错，甘愿领受！只是不明白，云英师侄为何……”

    闲逸未曾有半点迟疑，他明白，太阴真人肯站在这里，就证明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并且不打算轻易放过，身后的戒律长老跟随，就是最好的态度。可唯独不明白的是，云英为什么神情仓皇的跪在一旁，被守卫弟子押解。

    “云英夜半时分鬼祟徘徊于蓬莱阁外，并试图偷偷闯入，被守卫弟子发现，禀告了我与掌门，师侄可明白了？”，戒律长老道号玉华子，是太阴真人的师弟，俊颜冷傲，清逸出尘，白玉冠束住青丝乌发，叫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年岁，据说师兄弟二人同年入师门，感情十分要好。

    太阴真人承袭掌门的同时，玉华子与师姐玉灵分别担任戒律、妙法的长老之位，执掌观中弟子言行规章与法术修为的大小事务，地位十分尊崇。

    闲逸瞬时间明白了这件事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他无奈望向云英，见她面色苍白，已经惊吓到失了血色，只顾低头抽泣颤抖，也就不忍心再埋怨，只得低声叹息。

    “徒儿何错之有？”

    太阴真人近前一步，将闲逸扶起，他仍是声色不露，看似是想诱劝闲逸自己将之前种种和盘托出，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真人请恕罪，都是辰砂……”

    辰砂目睹眼前一切，明白一切罪责源头都出在自己身上，她不敢妄尊自大要顶多少责罚，可现如今，再闷声装无辜，也太过阴损怯懦。

    “你们先出去……”

    太阴真人朝身后摆摆手，示意戒律长老和其他闲杂人回避，看样子，他是生怕辰砂在情急之下，会说什么隐秘的禁忌之言。

    蓬莱阁方才还喧嚣的正厅，瞬时间就冷清下来，太阴真人倚坐在正中花梨禅椅之上，双目微阖，并不急于问讯斥责，闲闲把玩着迦南香十八子的手串。

    辰砂耐不住性子，才要开口请罪，却被闲逸挡在身后。

    “师尊，之前小师妹曾与弟子请教道法，说修行遇上瓶颈，弟子身为师兄却不能为之解惑，深感惭愧。百思犹豫之下，决意邀师妹赴藏书阁观阅古籍，以期寻得上乘修为之术，精进道法，早通圆融。一切都乃弟子一人大胆妄为之过，师妹非我门中弟子，一不知晓藏书阁之隐秘，二不懂得其间开启之法，这次实乃被我连累，望师尊念她无辜，莫要怪责。一切责罚，弟子愿竭力承担！”

    闲逸倒是仗义，三言两语之下，就把辰砂的罪过撇的干干净净，他是铁了心要一力承担责罚，只可惜，太阴真人未必好糊弄。

    “哦？精进修为，增长学问是好事，何罪之有？为师且问你，你小师妹看了些什么古籍？可有所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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