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客栈门前,一名妙龄少女从高大的黑色骏马上轻灵地翻身跃下,将缰绳交到门口的小二手中,银铃般的嗓音清脆地喊道:“店家,备一间上好的客房!”
客栈老板亲自迎了出来,少女出手倒是大方,二话不说,先将一块碎银塞在了掌柜手中,算是见面的赏钱。掌柜立时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了进去,抬头一看,倒被这少女的模样震了一下。
只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绿衣,是利落的短装打扮,外面却罩了一件长长的透明纱衫,广袖长裾在风里翩飞,飘飘欲仙。少女肤白胜雪,面若春花,一双奇特的琥珀色眼瞳如秋水流波,长发用一只普通的金环在头顶高高地束起,反增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确乎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
少女见店里许多人都在看她,小嘴一抿,灿然一笑,将背上的斗笠行囊和腰间的两把短刀取下来放在桌角,道:“店里可口的酒菜备些来,腹里饥饿得紧了,快一点。”
小二忙陪笑道:“咱家店里,三套鸭做得极是地道,姑娘可要来上一份?”
这“三套鸭”,乃是将菜鸽藏于野鸭腹中,再将野鸭藏于家鸭腹中,用秘制佐料,仔细烹饪制成,野鸭喷香,菜鸽细酥无比,是远近闻名的美味。
少女笑道:“甚好甚好,只是快点才行。杏花酒有好的,也来一壶。”
菜肴上了,少女虽然口中叫着饥饿,吃得却很慢。只见她自斟自饮,下箸也仔细,眼睛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吃到一半,店小二忽然使黑漆盘端了四只小碟上来。少女奇道:“我这够用了,可没有再点什么,你怕是上错了。”
小二一边将四只小碟放在在桌上,一边说道:“不会错不会错,这是手剥山笋尖、马兰头、糯米藕、芙蓉莼菜羹,都是最好吃的清口小菜。方才有一位说不出多么潇洒倜傥的公子,说是怕姑娘吃得腻,特意指了这四样叫我们做好送过来。姑娘用膳住店的银钱,那位公子已经全部付过了。”
话还没说完,少女却是一脸怒容,“霍”地站起身来,玉掌向桌上猛地一拍,震得盘碗一阵颤动,口中低低地骂道:“萧四!你怎的竟能闲到这种地步!”
店小二吓了一跳,不少食客也投过来讶异的目光,少女这方才觉得有些失态,便又坐下,勉强笑道:“行了,没事了,放下就好。”
怒归怒了,她却毫不忌讳地将那四碟小菜拿过来,一样样地品尝起来。小菜果然都做得精细好吃,跟三套鸭配在一起,倒当真是美味得很。
少女一边吃,一边恨恨地想道:“萧敬煌,你现在好歹也算个三品官了,就算你长了七个脑袋,个个脑袋都在想事情,也不该这么闲才对。这番我煞费苦心,先绕道京口,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到了扬州,居然还是不能将你甩脱!”
这名绿衣少女,自然就是国医馆的少司命陆渺渺了。
去年萧敬煌找回了记忆,却是莫名其妙地跑来向陆渺渺表明心迹,发誓对她忠心不二。渺渺从他那里得了重要信息,倒是半个字也没有向他透露,饭照吃,觉照睡,店照开,与以往毫无分别。
而萧敬煌这半年多来,倒也没有任何异动,只是除了处理公事,余暇都爱泡在她的店里,有时还出现乔装改扮,在店内当伙计的恶趣味。不能来的时候,他有时会遣人来店里送早点,每次送的都很合渺渺的心意。总的来看,萧敬煌表现出的,完全就是一付为获美人芳心而苦苦相守的追求者的模样。
陆渺渺倒也不讨厌他,因为此前就非常熟悉,而且他言谈风趣,做事不拘一格,头脑聪明,倒在经商、生活各个方面为她出了不少好主意。萧敬煌虽然向她表明了心迹,行为方面却非常检点守礼。哪怕是二人独处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陪伴,听她说话,给她讲有趣的事情,从来不逾矩。
只是有一点陆渺渺不胜其烦,就是自那之后,她总觉得有人潜伏在店周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萧敬煌派人来,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监视她,总之给她出门练功或是去寻季无月,都添了很大的麻烦。每每她设法摆脱盯梢者的时候,心里都恨不得赏给他两记耳光。
这次来扬州,她已经计划了不短的时间。她与季无月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差不多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也大致统一了想法,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但是不巧,这段时间无月恰好没法陪她来扬州,她便决定只身前来探一探。
陆渺渺从未对萧敬煌提过“扬州”二字。事关秘密,如他居心叵测,则一定是用在这些地方。陆渺渺选了个萧敬煌上朝的日子,半夜出发,轻功全开,自认为甩脱了跟踪者,又绕了许多冤枉路,这才来到扬州。谁想到脚还没立稳,萧敬煌便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但跟上来了,而且还是亲自跟上来了。
“给我安排客房,我倦了。”陆渺渺一边说,一边恨恨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