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肠唯有易水寒 上

    在间不容发之际，雪海向下的刀势一变，斜斜飞了出去，而就在此时，在雪海原来的位置霍然绽开了一篷星雨，迎上断肠剑，而那两截断肠草，在雪海堪堪避过双目的同时，擦面而过，与两点星光碰撞，便如夜间点燃的烛火，跳跃两下就没了，是没了，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一缕灰烬，而大量的星雨落入绿濛濛地刀光中，就如水滴融入大海，泛不起一丝涟漪。但，就有这么一阻之下，雪海的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断肠老人怎么也没想到雪海会使诈，那般全力的搏命一击转瞬化为虚无，难为他在空中转向还能逃得那么快。断肠老人脸色很难看，这小子凌空下压的威势绝不比当年的易寒差多少，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怎么会有如此的功力，从他的招式和他用的刀，几乎肯定便是易寒的传人。难道说我在此间苦修了十余年，竟不过是与他的弟子打了个平手，那么，我又有什么能力大言不惭去要易寒的命呢？断肠老人一时雄心全无，空前的挫败感将他打击得竟没有去追雪海。其实雪海压根就没有正面同他比拼，更何况后来发出那如星暗器的是另有其人，只是断肠老人向来古怪，行事一向是想当然，喟叹一声，冲着荆棘缺口，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

    暗影里一个娇小的人影现出，轻盈一礼道：“晚辈自知瞒不过前辈，还要多谢前辈的手下留情！”

    “不错，今夜令我再次见到‘漫天流星雨’，来的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辛女侠吧！”

    “晚辈怎当得起‘女侠’二字？”女子苦笑道：“晚辈的微末武艺也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只是那里面关的人实是晚辈至关重要之人，还请前辈网开一面。”

    断肠老人道：“当年的辛流雨以一身超卓的内功、轻功、暗器三绝名扬天下，那是何等的威风，只可惜他后来惨死于坠星崖下。自此辛家‘三绝’绝迹江湖。”

    女子垂下头去，蒙着面巾看不到她的脸色，只是她的眼神暗淡而哀伤。

    断肠老人看着她，毫不客气地道：“你辛家的武功若说是微末，那么老夫的断肠剑法岂非是班门弄斧？”

    女子没有想到，此老如此偏激，一时间无话可说。料来那个小子是去救羽儿的，拖住此老一刻，便能为他争取一刻的时间。心思及此，和言道：“家父若在天有灵，听闻前辈所言，必定会很欣慰的！”

    “欣慰个屁！”断肠老人怒道：“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不想着重振辛流雨的威名，也不想着为他报仇吗？”

    女子心头一颤，黯然道：“晚辈是个不祥的人，无能为父报仇，为夫报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不闻。断肠老人只听得她说“无能为父报仇！”想起故友已亡，又何必难为他唯一的女儿，话题一转道：“静丫头，易寒那小子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呢？”

    女子听他唤自己“丫头”，便知他已原谅自己，亦改口道：“索叔叔，易寒在十七年前就再没有了消息，可能……可能……已经——”她再说不下去。

    “不可能，易寒没有死，刚才那个人就是他的传人，你休要骗我！”断肠老人道：“二十年前我败给了他，二十年后我未必还会败给他！”他的话似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女子道：“索叔叔，当年的事就是因我和他在一起而引起的，如今物是人非，我父亲都不再了，您，您又何必再找他的麻烦。”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无力的蹲下身子，抱膝抽咽道：“更何况，他的人现在是生，是死，或是……都是我害的！”

    断肠老人看着女子无助的样子，沉浸到她童年时天真烂漫，楚楚可怜的过往中：“漫天星流雨，断肠索清秋”——很久了，江湖中是否已经把他们都淡忘，辛流雨和索清秋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最终选择了辛流雨，索清秋伤心之下，成就了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断肠剑法。辛流雨是幸运的，原本这样可以相安无事，可就在辛静出生的那一日，她的母亲难产而死。从此两个男人看着一个小女孩长大，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辛静的童年是快乐的，即便是没有了母亲，但就连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也是望尘莫及，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两个武林中绝顶高手的掌上明珠，岂非是那些世俗的权贵所能比得的。这也就铸成了她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的性格，因为无论天大的事都会有索叔叔和她的爹爹给兜着，那时候的辛静真的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她可以怕的事。直到江湖的刁蛮女侠遇到了关外的飞扬浪子。易寒是个异类，他绝不是云国人，有人说他是蛟国人，就是万壑山脉以南的那个神秘的种族，不过他的长相和传说中的青面獠牙大相径庭，他的身材很好，相貌很俊，唯一有区别的是双眸中时而闪现出的带着野性的两点青色的寒芒，让人不敢逼视。他穿着另类的服饰，腰间拐着狭长的弯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危险的气息。他的到来引起当时云国的一场惊天动地的骚乱。天不怕地不怕的辛女侠便一头撞了进去，以她那充满好奇的心思去一点点剥开他冷酷外表下的神秘面纱。仿佛是水落进了油里，心开始沸腾，人也变得温情。辛静完全继承了父亲为爱义无反顾的性格，在遭到两个一直宠爱她的人的反对之后，她选择了私奔。那时的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由着她的父亲和索叔叔会那么排斥易寒呢？难道就是因为他不是云国人？难道就是因为他为云国武林所不容？这些不是理由？这些都不是？

    “丫头，别哭了，你来不是为了救关着的那小子吗？走，索叔叔帮你！”索清秋扶起辛静，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是好，想到她来的目的，脱口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