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明灭的烟头、拍打只能低空飞舞正处于最后疯狂的秋蚊子的“啪啪”声及高谈阔论低语叙说判断出,此时近旁远处还有许多睡大公路的,这让我心里对黑夜的恐惧减轻了许多。是的,只要不是冬季、雨天和雨后地湿的那几天,每天都会有许多男女老少睡在公路上,人多、热闹、安全、坦然、防蚊……
我知道大多数人家里是没有蚊帐的,只能用被单将全身裹住,以毛巾包头……或是在屋里的瓦罐泥盆内熰一些半干的柴草,以烟熏之……
俺们家倒是有蚊帐,可蚊子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缝隙钻进去住下来,毫不客气地叮咬、吃喝……吃饱了喝足了还不走——其实想走也走不了,它们在肆意吃喝后,原本细长的肚子已像熟透的山葡萄一样紫黑滚圆……自己把自己回去的路堵死了;或者说压根就不想走,这儿多好呀!风不打头雨不打脸,饿了就吃、渴了就饮,把俺们弟兄三人当成了皮薄、馅多、汁丰的灌汤包子了……
每当我半夜时分被蚊子咬醒,愤恨地抓挠拍打时,就想这实现那实现的,就不能实现一个灭蚊方法,将这种比苍蝇比地狗子比金牙虫坏十倍百倍的东西统统消灭一只不留!
当我感觉到头发、毛巾被有些潮湿的时候,蚊子就不见了踪影,肯定是躲到哪个石缝里、草下面、树叶后敛翅休养——以此避免轻薄的翅膀被露水打湿、跌爬在地面上,让人畜活活踩死;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在第二天太阳升起后,饱饱地吸足一整天的热能,于傍晚时分振翅飞舞叮咬喝血……
仰躺在公路上,时而也会冒出一些怪诞的想法:如果这时候地震该多好,自己肯定能活,并且毫发未伤快乐地活,学校没了课不用上了,好吃好喝的慰问品肯定是少不了……听说,地震专家李四光先生在中国曾预测了四个强震区,已经震了三个,只幸存枣庄一个。
既然注定要震,那就趁我在公路上睡觉的时候赶紧震吧!还听说,大震之后百年再无大震,那么我这辈子再不用为地震担惊受怕了——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号唐山大地震后第一个冬季,由于俺们家没搭防震棚,于是我和俺哥就借睡在大奶奶家用麦穰、高粱秸、棒子杆和木棍树枝搭成的三角形低矮草屋里。
人多地方小翻身困难,最要命的是防震棚前面、东南方向三米远的地方是一口位于俺家菜园边、淹死过人的水井。
死的人是三家换亲后嫁到俺们村的新媳妇——她嫁给三十多岁的王金刚,金刚的妹妹嫁给杨庄的老光棍,光棍的妹妹再许给她的哥哥……看似皆大欢喜,却埋下了巨大惨烈的祸根。
成亲那天,我挤过闹洞房的人群,看到身体瘦小、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她,裹着一件肥大的红棉袄,斜坐在婚床上,一句话不说,像画中人一样宁静端庄。
听说,当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新房里闹得动静很大,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撕又是打又是骂,折腾了好久。
第二天天没亮,她就在身上绑了块青石跳井死了。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自此后,先是女的各回各家,再是男人各抢各的,然后是刀枪棍棒火拼,明里经法、暗里下黑手,在不到三年时间里,这三家陆续因跳井、喝药、上吊、被杀和枪毙,一共有十一口人死于非命……
她是怀着巨大的疼痛、悲伤和彻底的绝望才跳井自杀的,所以她的鬼魂肯定特别活跃凶猛,极具危害性!
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后,在睡意朦胧中双手摸索着从堂哥堂弟和俺哥的大腿胳膊间的缝隙,向防震棚外爬行。
到了门口,我胆怯地掀开为遮挡风雪而垂挂在外面的麦杆苫子。尽管已憋得小肚子胀痛,可还是决定先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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