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先将头探出去观察瞭望一番再去尿——外面月朗星稀如同白昼,连正对面菜地边上矮墙上的圪针都瞅得清清楚楚。
银白的月光给了我银白的胆量,我提了提棉裤腰正要钻出来,最后还是放胆向井沿看了看——这口水井应是一口古井,连七十多岁的俺大奶奶也说不清此井由何人挖于何年何月,可因紧邻于俺家菜园西边,应该说就是俺家的井——旱季深不见底、雨季盈满、平时水位在井沿下一米左右……井口粗广,可以同时容下两头大黄牛。井壁是由大小不一的红砂石砌成。但不知缘于何故,井壁上的石头砌得参差不齐、凹凸不平。在旱季水位低时,取水者在向上提水时,虽尽量伸直胳膊,但还是不时有二鼻红泥水罐摇晃着磕碰碎裂在井壁上。直到后来换成铁皮洋桶,才避免此类事情发生。但这样的井壁,却是紫红色的花斑长虫——井龙——的天堂——我曾亲眼看到三条一米多长的“井龙”,同时探向水面饮水解渴、吐信游戏……
另外,由于水位时常位于井沿附近,不仅提水省时省力,还常被当作“浸狗”的首选之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期的高架子大队,别看社员的温饱问题还没解决好,可几乎家家养狗,都是正宗的“中华田园犬”——本地土狗——毛色杂陈,有麦黄、炭黑、雪白……有野兔一样的速度、七八岁孩童的智商,还有非常高的情商和极好的忠诚度……个头比泰迪熊大,比狼狗小;性情比沙皮狗暴烈、凶狠,比藏獒差……
虽常言道:一鸡、二鸭、猫三、狗四、猪五、羊六……其实,狗从怀孕到出生,只需二十天,如果非要算成“四”,那就应是白天是一天,黑夜也是一天。所以,狗先天具有的强盛繁殖力,无可避免地致使公狗、母狗随时随地频繁地交配——俺当地都称之为“拴秧子”——真是佩服这个词语的发明者——两条交配在一起的骚狗,腚对腚不就像两棵邻垄的芋头秧吗,紧紧缠在一起,生根发芽,孕育出一串精巧粉白嫩小的“秧芋”——
社员们也因此受到启发,在狗“拴秧子”时,就用翻芋秧子的木棍,从公狗、母狗两腚之间横向插入上抬,使其分离……这需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才能完成——公狗的尕子像膨胀螺丝一样紧紧嵌在母狗的身体里。
有时上抬也不能使其分开时,就将两条狗从中间抬着拖向俺家这口井。来到井边,然后喊着号子,一齐发力扔进去,让井水的清凉和狗求生的欲望,来中止这次交配——
这个过程对本性所为的狗是残忍而痛苦的——本来都正好好地俯首弓背、双眼流萤、呜呜低吟着相互帖耳恩爱,并在享受的过程中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光荣使命,可经此一翻折腾后,浑身尽湿,淡黄色瞳孔上覆上了一层血色,腰硬如被植入一块钢板,四肢绷直如木棍,又是呲牙又是咧嘴哀号不止,不知从此后,它们在心理上会不会对交配留下阴影,阴影的面积有多大?不管怎样,此法的确有效。
尽管现在看起来,此法有些野蛮,缺乏人道,可在当时,有些家庭的狗确实已多得养不起,卖又不舍,杀又下不去手,也没有合适的使狗避孕的方法,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由此,对于在鏊子底下烧烤狗崽子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浸狗可怜可笑,淹死人却是可怕的——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东西越要看,越是怕鬼却偏喜欢听鬼故事,明知鸡糖栗奇臭,可沾到手上后却偏要凑到鼻尖闻闻……
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娇小女人,细长的小脸白亮透明,连头发也白亮透明,撑着一把白亮透明的伞,站在黑咕隆咚的井口上——我现在才知道,这口井不仅通向幽深的地下河,还通向神秘恐怖的阴曹地府……
我赶紧转身爬了回来,抱紧俺哥的大腿盯着透出几线银白亮光的苫子缝隙,夹腿攥拳拼命憋住,才没尿到大奶奶的防震棚里,自此再也不敢晚上多喝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