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见笑了,我心里急得很,唉,只有这么个儿子……”
他有点语无伦次,高拱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位裕王殿下,十六岁就被赶出来开府,而今将近八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有喜怒无常的老爹,旁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下还有落井下石的严嵩父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裕王成亲多年,也纳了不少侍妾,可一直子嗣单薄,只有朱翊钧健康长大。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小世子也不知去向,怎能不叫人揪心?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未立太子,对大儿子更没什么好脸色,惟独对这个小孙子还时有夸奖,对于有心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信号。
“要不,我这就进宫去禀报父皇,求他让五城兵马司……”
“万万不可!”
打断他的是一直没出过声的陈以勤。
他与高拱皆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也都是裕王府讲官,不同的是高拱为人更加强势,也更得裕王依赖。
裕王是个软脾气的,被这么一抢白也没发火,只是有些错愕。
“殿下见谅,下官这么说是有理由的。”陈以勤解释道:“时候不早了,如今宫门早就落锁,贸然进宫惊动皇上,后果犹未可知,只怕殿下就得先受一顿训斥。”
裕王想起自己老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马上缩了回去。
陈以勤又道:“再者,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析是严世蕃的人,就算由他去找人,只怕小世子本来没危险的,反倒要危险了,冯保兴许也想到了这点,才只回禀了这边,而没有直接去找曹析。”
“正甫说得有理,我们自己先找找,等天亮了实在找不到,再进宫觐见。”高拱起身道,他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裕王与李氏已经手足无措了,再多一个也于事无补,所以只能捺下焦躁,安抚众人。
因陈以勤与高拱二人都是近臣,李氏无须避嫌,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闻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两位先生所虑甚是,但世子是殿下唯一的子嗣,不得不慎重起见,如果不能找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那能不能求助于锦衣卫?”
高拱想了想,摇头:“自陆炳死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明哲保身,除了皇上,谁也喊不动他。”
陈以勤皱眉:“难道裕王府有事,他也不帮?”
高拱冷笑:“你当谁都和陆炳一样有靠山么,连陆炳都被人毒死了,刘守有敢不小心吗?”
他们口中的陆炳,正是有明一代唯一的三公兼三孤,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集尊荣于一身的前锦衣卫指挥正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家里,嘉靖震怒,要求彻查,至今也不知道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以勤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府里的人手大多派出去找人了,两位老师一沉默下来,整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点渗人。
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
裕王怔怔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拱见他们垂头丧气,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小世子回来了!”
四人一激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
裕王府外。
赵肃打量着这更像鬼屋的宅子,如果不是门口昏黄灯笼映出的“裕王府”三个字,和朱翊钧信誓旦旦的指认,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皇帝儿子的府邸。
从大门的装饰和门口这两座石狮子来看,这幢宅子估计也曾经富丽堂皇过,只是久不打理,风吹雨打,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堂堂王爷混成这副德行,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只怕连个二流官员的家都比他好看。
更奇怪的是,裕王府大门紧闭,门口连守卫也没有。
“你家的人呢?”
“他们肯定出去找我了,都怪你,那么晚才回来,母亲肯定要训我了。”
小屁孩玩得累了,揉揉眼睛,脑袋抵着赵肃的颈窝,不肯下来。
赵肃嘴角一抽:“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去看劳什子杂耍,怎么会这么晚?”
还好意思怪他。
两人看完杂耍,小娃儿又吵着要吃驴打滚和豌豆黄,结果两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差点没把赵肃累趴。
始作俑者则从头到尾都被人抱着,完全不用自己走路。
朱翊钧明显没在反省,小脑袋一点一点,已经进入瞌睡状态了。
赵肃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敲门。
不到片刻,便有人来开门。
对方一见朱翊钧,先是愣了一会儿,又欣喜若狂,回头朝内喊道:“小世子回来了!”
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赵肃抱着朱翊钧,任由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旁边有人伸手要来接过世子,奈何小娃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熟了也不肯松手。
赵肃苦笑:“王爷,王妃,请恕在下无法行礼。”
天知道他的手早就酸得麻木了。
李氏虽然心疼儿子,可也不是不识大体的,闻言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护送了世子一路?请入内奉茶吧。”
裕王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先进来再说。”
这位王爷还真没有架子,赵肃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