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温十香出了书院。碍于厨房那件事,温华方便让马夫每日都来接她,这段日子每晚都要回府里,真是快羡慕死唐笙画了。
马车行到太师府门前,便停下了。马夫下马,尔后将温十香扶了下来。太师府门前,简叶已经候在那里许久,一见马车停下,便步下台阶来了。
“小姐,老爷和公子正等你用膳呢!”她说着,接过温十香的书袋,便领着她进了府里,往正堂去了。
温十香纳闷,怎么今夜又是一家人一起吃饭,莫非温华方又有什么事情要说?
十香步进屋里,温三水便扬唇笑道:“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温十香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回道:“街上人多,慢慢挤回来的。”她说罢,便在桌前坐下了。简叶端了一盆水来,供她洗手。尔后退下,只剩下温华方一家三人。
“今天怎么想到一起吃饭?莫非的爹爹听说了女儿今日闯祸的事?”她并不看温华方,只是低头夹菜。
温华方当然知道她心里是在怪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赌气。
“你又闯祸了?”温三水愕然。
温十香这才知晓,原来今天书院里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到温华方耳里。
温华方道:“你今日又闯了什么祸?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只是天字班新来的女夫子,故意挑衅,女儿不小心打伤了她。”她话刚落,温十香手里的玉箸便掉了下来。
温华方父女一同回头向他看去,只见温三水脸色一变,紧张的道:“伤的严不严重?你怎么可以打伤别人呢?”
温十香愣住,张了张嘴,却听温华方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十香打伤过多少夫子,有什么稀奇的?”
额!温十香冷汗,不禁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看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当真是习惯了以前那个闯祸的温十香啊!
倒是温三水,今天出奇的不正常。
“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狐疑的问道。
却见那人脸色变了变,极不自在的道:“为兄的意思是,人家是女夫子,你怎么可以下手伤她呢!”
“那我不也是女的吗?”再说了,可是那个夫子自己先挑衅的,这怎么能怪她?
怎知温三水白了她一眼:“你在我眼里从来就不是女的!”
“……”温十香无语。
“三水,你说的什么话,十香可是你妹妹。过几日是她的生辰,你别气她。”温华方瞪了温三水一眼,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温十香这才记起,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原来温华方今晚是想说这件事!
她看向温华方的目光,逐渐变得感动。亏得他这个爹爹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的,这段日子太混乱了,搞得温十香自己都不记得生辰的事,真是难得温华方记得。
“也对,十香生辰可要好好热闹一下。”温三水恢复了常态,温文笑道。
“爹爹,大哥,你们真疼我!”她移了移凳子,靠近温华方一些,抱着他的手臂,小小撒了会儿娇。温华方只觉一阵感慨,许多年了,自从十香和三水长大,便再没有抱着他的手臂这样撒娇过。转眼这么多年,他们都长大成人,他也在渐渐老了。
“香儿越发像你娘亲了,若是以后能嫁得一个好夫君,你娘亲在天之灵,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听他一番感慨,温十香扬了扬唇,闭着眼靠着温华方的肩头俏皮的一笑:“要是女儿永远不离开爹爹,娘亲会更开心!”
她的话,引得两人大笑。这夜十分温馨,俨然被浓密的亲情染了喜色。
——
清晨,温十香刚醒,便看见房中坐了一个人。先是猛的惊起,显然吓了一跳,尔后看清那人的脸,她才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大哥,你一大清早的,在我房里做什么?”
那人悠哉的吹着袅袅茶烟,风轻云淡的道了一句:“当然是受命送你去书院,顺便去采办一些东西,三日后不是你的生辰吗?”
温十香爬下床,光着脚奔到外屋,往门外看了看,只觉有些奇怪。
“今天简叶怎么没叫我起床?”那丫头平日里都是很准时的,今天怎么了?
温三水啄了一口热茶,方才拍了拍手,只见门外进来两个婢女,都是在温三水身边服侍的。温十香不解,目光扫过那两人,最后落到桌前喝茶的那人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迈到温三水面前,夺过他手里的茶水,不满的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打算把简叶要去做通房丫鬟,所以才把你的丫鬟带过来。”她说着,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两婢女。为什么是两个,感情温三水也觉得简叶一个顶两个?
“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我茶!”他白了温十香一眼,打断了她的神思,顺手将茶夺了回来。这丫头果真是动了春心,变得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那你把简叶弄哪儿去了?”
“她去流水酒坊找流清了!”温三水悠然的喝茶,悠然的道。
温十香这才恍然,“好吧!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虽然舍不得简叶,但是流清倒也是一个值托付的人。等到她学业结束,就该考虑一下简叶的终身大事了。
见她还在发愣,温三水伸脚踹了踹她的脚跟:“还不赶紧收拾,别忘了还要去书院!”
说起去书院,温十香就觉得头大。现在那个女夫子,一副跟她有仇的样子,不晓得今天又会怎么找茬!
——
马车在书院前停下,看着温十香从车上下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书院那头。温三水的眸光不禁闪了闪。
“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马夫询问道。
车里的男子摇着折扇,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懒懒道:“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的目光扫过那一道道白影,穿梭在人群中,只为寻找一道熟悉的倩影。
前些日子,他便收到了飞鸽传书。戴绫罗说她要回长安来,未想,昨日送温十香来书院,离开的时候,便看见那抹熟悉的倩影拐过一道长廊,去了天字班。所以昨晚温十香说打伤了新来的女夫子,他才会那么紧张。
如果真的是她,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到太师府找他。是因为数面之缘,不似他自己已经情根深种吗?
思虑之际,一道浅紫的身影,步进了他的视线里。那名女子,怀里抱着一摞书卷,正轻移莲步,往书院的大门走去。他的视线一直追着那道倩影,最终在马夫的惊呼声下,掠到那人身边,拦住了她的去路。
似是恍若隔世的相见,男子的眉目里全是积压的想念。这就是所谓的,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突然出现,吓得戴绫罗后退了两步,也引得路上的学子,回眸看来。
等她看清眼前的人,不禁愣了愣,尔后拉着温三水的手,转身绕着书院的院墙去了另一处僻静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戴绫罗回身,松开他的手。
温三水却是惊喜得不敢相信,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他两年前就开始每夜梦见这张脸,如今总算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她。
“戴姑娘,许久不见了!”他踌躇了许久,最终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戴绫罗愣了愣,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温柔的一笑,点了点头:“的确是许久未见,不知温公子近来安好?”
“在下很好,姑娘呢?”他的笑意已达眼底,眉目弯了弯,像是新月。
女子的眸子清明如水,盈盈一水之间,他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影,依旧如初见时清晰。这就是他藏了许久的秘密,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温十香。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愿娶亲的缘由,因为他一直在等,等着在长安与她重逢的一天,等着自己倾诉衷情的一天。
戴绫罗却是不明白他的心思的,只是点了点头,挠了挠耳发:“绫罗很好,若是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可否让我先去上课?”
温三水这才让道,讪讪的一笑:“去吧!舍妹还望戴姑娘多多照顾!”
此话令她顿住了脚,抬目看了看眼前眉目清朗的男子,戴绫罗笑道:“不知令妹是?”
“小妹温十香,戴姑娘应当听说过!”毕竟温十香已经臭名昭著了,新去的夫子,应当听说她的名字。
果然,戴绫罗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她!令妹可是性情中人呢!”她赞道。温三水尴尬的笑了笑,将前面的道路完全让了出来。
戴绫罗向她低了低头,便从他身边过去了,她低着头,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没有被温三水发现。只不过走出两步远,身后传来温三水的声音道:“晚上的时候,若是姑娘得空,温某想请姑娘吃顿饭,就当接风洗尘如何?”
接风洗尘!戴绫罗回头,看着那人笑了笑,点头应了。
看着那道倩影走远,温三水不禁扬了扬唇。若是今晚绫罗能够接受他的一番心意,那就在温十香生辰那天,将她带回府,叫温华方看看。
——
傍晚时分,马车准时停在浮香书院门外。
温十香出来时,只见温三水正站在马前遥望,心道今日他怎么这么殷勤,竟然亲自来接?
走近了,她才发现温三水的目光压根不在她身上。
“喂!”她一手搭上那人的肩膀,将温三水的三魂六魄招了回来。
那人这才看见温十香,不禁一笑:“你出来了,我说怎么没看见你!”
温十香白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大哥,你别骗我了,从昨晚开始你就怪怪的,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有吗?那都是为了你生辰的事!”他说着,推搡着温十香上车去。最后看了那书院的大门一眼,方才转身上了马车。本想能再看她一眼,看来只能等到晚上的时候了!
马车刚刚调转车头,一道倩影便从书院的门后步了出来。她的目光尾随那辆温府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方才提步离开了书院。
——
夜色沉下来,长安的夜市又开始热闹起来。这是温三水第一次独自一人经过夜市,两旁都是路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擦过,他却一点不觉孤独。
玄色长衫,墨色玉扣,一张俊容入世,引得路旁的女子驻足观望。
这是他第一次精心打理自己,看看路边徒然多出的目光,温三水心里便有了底气。一路行到望君楼,那阁楼里的女子,便看见了他。
戴绫罗的心思极其细腻,琢磨人的功夫更是厉害。对于温三水,她算是看得十分明白。初见那人时,便觉得这人没什么心机,至少在她看来,温三水就像是一个傻子似的。就像一汪水,一眼便能看穿。
“嘎吱——”房门被推开,小二的声音传来:“客官里面请!”
戴绫罗回眸,只见温三水在小二引领下步了进来。
“多谢!”温十香抱拳,那小二方才退下。
掩上房门,他回身向窗畔看去,只见戴绫罗着了一身素白裙衫,正执着茶杯,朝他扬了扬:“温公子,过来坐!”
温三水移步过去,在她对面落座。方才道:“姑娘能来,对温某来说已是福气,方才吩咐小二点了些你喜欢吃的,你多吃些!”
果然,不一会儿小二上菜,都是一些合乎戴绫罗口味的菜。这倒是让她颇为惊讶!
待到小二退下,戴绫罗才看向温三水道:“这些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虽然只是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是对已戴绫罗的喜好,温三水却十分留心。她喜欢浅色不喜深色,喜欢阳光不喜欢下雨,喜欢看夕阳不喜欢朝阳,喜欢江南不喜欢漠北,喜欢一个人游山玩水,因为总觉着这天下无人能相陪一世!
“其实,了解一个人的喜好十分容易。戴姑娘也从没隐藏过自己的喜好,在下只要稍稍留意也就知道了!”温三水说着,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戴绫罗却一阵惊愕,这种事情哪里是稍稍留意方能做到,若是当真只需稍稍留意这么简单,怎么那个人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她的喜好,也根本不了解她的心思。
她浅笑,接过茶盏,却换了一杯清酒:“难得重逢,今夜便好好喝一杯如何?”
温三水愣愣的看着她,记忆的戴绫罗,从未沾过酒,怎么今日,会生出此等雅兴?
他未回话,戴绫罗便笑笑,自酌三杯,方才作罢。
温三水蹙了蹙眉,还筹谋着怎么将心事向她坦白,却听戴绫罗道:“绫罗认识一个人,酿得一手好酒。温公子若是喜欢喝酒,改日我让他送你几坛!”
他咬了咬唇,将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女子的眉眼轻抬,一张闭月羞花的娇颜转向他。双颊泛起两抹红晕,应该是醉了!
“温公子,你知道我此次回来是为何吗?”她媚眼轻抬,盯着温三水的俊脸,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
看她举杯饮酒,喝得着急,温三水不禁提醒道:“慢慢喝,容易醉。”他抬手抹去戴绫罗嘴角的酒渍,却被一只素手覆上。
“我是回来赎罪的!”她轻笑,凑近温三水,看着那双深情的眸子,一瞬失神:“就是这样深情的目光,不知道如今是否还是这么深情!”她舒了一口气,方才松开了温三水的手,退回凳子上,继续饮酒。
那一缕暗淡的女儿香已经褪去,温三水的心跳却还没缓过来。方才就在她靠近的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戴绫罗眼里倒映的人,虽然是他,却又不是他。
如此一想,他的心底忽的升起一缕伤悲,顿时弥漫了整个心房。那些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已经表明了心意。戴绫罗是为寻故人而来,这个故人不是他温三水。
——
半夜,一阵猛烈地敲门声吵醒了睡熟的温十香。她坐起身,愤愤的看了房门一眼,翻身下床,去打开了房门。房门一开,只见一道宽大的身影向她扑了过来,还有一身的酒气,顿时弄得她房里臭烘烘的。温十香急忙退开几步,只见月下站的竟然是两个人。
“大哥?”她小心的问了一句,转身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回身去看门口站着的两人时,不禁一愣。温三水也就不说了,为什么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这是谁啊?”温十香目视着他将那女人扶进屋里,尔后跟着温三水进了里屋,只见他十分不客气的将那人放在了她的床上。
“大哥!那是我的床诶!”她一阵无语,看着温三水细心为那人盖上被子,回过身来。
她才上去看了看霸占她大床的女人,不看则已,一看温十香便惊住了!
这女人!这女人不就白天找茬要她下蹲一百个的女夫子吗?
十香回身,步到外屋,只见温三水正拎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茶。
她脸色一变,上前两步,指着里屋道:“里面的女人你怎么认识?你怎么和她在一起还带回家来了?”
看见她一副质问的模样,温三水懒懒的坐下:“她喝醉了,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只好先带回来了!”毕竟是个姑娘,总不能带回他的房里过夜吧!这样对人家名声不好。
“那你怎么认识她?”
温三水示意她坐下,尔后才接着道:“我不是说过,在周游天下时,认识一位姑娘吗?”
温十香恍然,原来他说的那个姑娘就是戴夫子!这么说来,温三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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