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待到颜玖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昏昏沉沉的天色，要黑不黑，街市里周遭店铺都陆陆续续开始掌灯。

    方才吃的饭已经撤下了，辰砂坐在窗下太师椅上喝着幽香的茉莉花茶，皱眉撇嘴，神色阴郁不悦，透着烦躁无奈，也不知跟谁生闷气，时不时就拿茶碗盖划拉杯子，显见得这是在暗中撵客。

    再往屋里瞅瞅，厅中站着位妙龄的姑娘，雪肤花貌模样标致，穿着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湖蓝掐金缠枝芍药纹马面裙，打扮很是体面，气质也颇为淑静，像是大户人家的出身。

    “这位贵客是……”

    眼前的情境让颜玖不明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探问，他偏头打量着厅中站立的女子，又回首瞧瞧一脸不耐烦的辰砂，搞不清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只得向柜台里忙活的伙计小蔻子使了个眼色。

    “哎哟，掌柜的回来了……”，小蔻子之前一直在忙，也没注意颜玖回来了，听见他招呼的声音，才抬起头，快步出来相迎。

    许是铺子里的气氛太凝重压抑，小蔻子又是下人伙计，没敢插手去管，这会子当家的回来了，他赶紧跑上前，凑到颜玖耳根，低声叙说着方才的情形。

    “我之前把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咱们铺子是小本经营，不妄图攀附权贵，也怕侍候不周全，姑娘何必强人所难？请回吧，省的彼此面上都难堪……”，还没等小蔻子跟颜玖告完密，辰砂就再次下了逐客令，她话说得决绝，半点都没回旋的余地。

    “我怎敢为难姑娘，只是我们主人命我前来，做下人的，焉能无功而返？听闻贵铺颇得高门世家的看中，往来客人中不乏权贵富户，又如何……”，这姑娘被驳了面子，也不见恼怒，仍是气定神闲的回话，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我们偏偏就不做小靖王府的生意！如何？就凭这个，还能让官府封了铺子不成？”，这女子跟韧条一般软硬不吃，辰砂也来了脾气，她将手中茶水一泼，明显是要起身撵人。

    这会子颜玖终于搞明白了，敢情是青鸢府上的婢女找上门来了，本来辰砂就芥蒂，刚刚又被那个叫郑贵峥的泼皮无赖胡说八道的一闹，能给小靖王府的人好脸色才怪呢。

    “哎，我瞧着姑娘气质端庄，谈吐不俗，原来是小靖王府邸的贵客，是我们铺子的伙计没见过世面，多有得罪怠慢，还望姑娘海涵。小蔻子、阿茴，还不给贵客看座，沏上好的六安瓜片……”

    辰砂闹脾气，可他颜玖不能跟着搅混水，眼见事情快要无法收场，只得笑意盈盈的打圆场，先把这女子的来头和目的搞清楚再说。

    这女子也不推辞客气，顺势在伙计的引领下，坐到后厅的紫檀藤面罗汉床上，低头品了口香茗，将今日前来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她名叫芳华，是小靖王侍妾姚清妍的贴身婢女。说起这姚清妍也是来历不凡，虽是侍妾身份，却是襄王贺兰晖所赠，千里迢迢从淮州赶来，小靖王一向敬重这位叔父，对他送来侍候自己的女子，岂能不给几分颜面？所以，姚清妍虽到府中不久，已经成了小靖王的新欢，荣宠备至。

    听芳华说，是小靖王来她们住处探望姚清妍的时候，无意间随口夸赞了一个婢女香气怡人，清雅缠绵。后来待小王爷走后，姚清妍询问了那婢女，才知她身上涂了花妍胭脂铺的香露香膏，所以特意差遣芳华也来置办些，讨小王爷的欢喜。

    听完芳华的话，颜玖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弄清楚了，他低头冒冷汗，暗中思忖道，辰砂不过是泼了茶，没施展‘混元乾坤术’把你打个昏天黑地，已经是万幸了啊……

    “知道了，姑娘是想要些香露香膏是不是？我现在就让伙计把各种味道都摆在铺面柜上，随姑娘喜好取用，选好装包，让伙计给您送到府上，还是您自己今儿个就提走？”，颜玖多精明的人，他明白这事儿根本没说的那样简单，可他不打算露声色，静观其变，顺水推舟才是上策。

    “掌柜莫急。这香露也好，香膏也罢，都不是我用，横竖也是要给我们主人过目挑选的，不如明儿个晌午，让贵店铺的人，给送到我们府上去可好？回头银子必不会苛待……”，芳华抿嘴笑了笑，美目凝视着颜玖，似乎她根本不打算有任何商量回旋。

    “可以啊，这有何难？明日我亲自将物什送到贵府上。”

    颜玖粲然浅笑，俊俏的桃花眼含着氤氲水露，顾盼之间，光华流转，一句话就把这婢女的话给搪了回去，打太极于无形。

    “这恐怕不太好，我们府上女眷众多，门第规矩又森严，想来掌柜是个男子，出入恐落人口实。还是让前头那位姑娘辛苦一趟比较妥当……”，芳华也不是吃素的，她抬起纤纤玉手，摇了摇头，似乎也颇为无奈。

    “逗什么咳嗽？绕什么弯子？不、买、就、赶、紧、走！”，不知何时，辰砂站在了门口屏风旁，面色阴沉，声音森冷冷，一字一顿，恨不能把芳华给戳出去。

    “贵客，您且先喝茶歇息片刻……”

    没等芳华开口，颜玖坐不住了，他快步起身，拽过辰砂的胳膊，将她拖到了后院。

    “成了姑奶奶，别恼了，也别闹了。这事儿再明显不过，什么香膏香露都是幌子，青鸢已经知晓了你我的身份，所以找个名头来请你过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又不能把你怎么的？你去会会就是了……”，自家兄妹说话，不用绕弯子，颜玖开门见山，劝辰砂别再赌气，迟早要面对青鸢。

    “他想请我，就自己来！又不是没长腿，没长脚？使唤个大姑娘，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当年在翠竹山上，口口声声的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办出事来，这般不光明磊落？没得叫人生气！”，辰砂愤懑不平，也不知她是气青鸢不露面，还是使唤大姑娘这一点。

    “也是啊？不过，以我对青鸢的了解，他不是鬼鬼祟祟的性子，这会子大费周章来找你，别是出了什么事情？遇上了麻烦？我看你还是跑一趟吧，再说当年，也是你不辞而别，又避而不见，到底理亏……”

    颜玖好言相劝，辰砂别的事情他能帮忙，唯独她跟青鸢之间的纠纠缠缠，是谁也插不上手的。

    “啊？遇上麻烦了？会，会吗……”

    关心则乱，这话一点都不假。听闻青鸢可能遇上困境，辰砂霎时就变了脸色，再没方才的阵势，无措不安的朝颜玖望了望，似乎也犹豫迟疑起来。

    “会不会的，明儿去看看再说……”

    颜玖在心里偷笑，瞧方才言辞决绝，这会子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恐怕他妹妹这一宿都不会好眠。